人要倒霉,是绝对不分时节、地点和少女的脆弱心灵的。
她自温泉泡完澡,踏着月色回自家院子的途中,难得有情怀想要对月吟诗一番,亮晶晶的剑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颈间,还不小心削去她一绺微湿的长发。
“姑娘,失礼了。”
那声音出现在她身后,似是刻意变换过,但确定是男子无疑。
夜风吹来,她闻到身后的男子有着特殊的硫黄味,竟跟她身上是同一种气味。
刹那间,她眸光里闪过一抹杀意。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踪而来?”她也压低声音,变换嗓音。
“失礼了,姑娘。”
这声音带点歉意,这表示,这中原人的确是自天璧崖下来的。天璧崖里有天然温泉,她刚在那儿沐浴过,这不是让他白白看去了吗?
脸皮抽动,她忍了再忍,用力地忍!
她深吸一口气,让心胸开阔。识时务者为俊杰,能上天璧崖的中原人不多,功夫绝对比她强,动作绝对比她快,她自认就算她身上背了四把剑也绝对打不过一个能上天璧崖的高手。
再者,她今年十四岁,但由于她劳心过度,发育应该比常人晚上两三岁,被看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思及此,她仰望天空,想象头顶那把随时会落下的刀。忍!
“姑娘莫误会,在下在上天璧崖的中途……中了毒烟,视力不佳,什么也没看见。”
“我完全相信!”她用力地说。不信也要信!“公子一路随我铃声下山,是……”她双手负于身后,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以免被误伤。
“但求姑娘送我出天林。”
“小问题!”她很爽快地说。这林子根本没有什么暗箭藏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来去,条条大路都通天林外头,想必身后的人真是盲了。“公子也不用担心,天璧崖的毒烟一见天光就会散去,天亮后你的视力即可恢复。”
“嗯,多谢了,姑娘。”
“那我开始走了?”她试探地说。
“请。”
剑被徐徐收回。
她连头也没有回,迈步往前走去。她小心翼翼,免得突遭横祸,但她怎么用力聆听,就是听不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公子?”
“我在。”
她内心大骇。明明就在身后,她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这不证明来人功夫奇高?现在只希望他的品德跟他的功夫一样高,不会利用完她就赐她见阎王。
这头是万万不能回的。中原人讲究面子,进入白明教,是打着“消灭魔教教主”的旗帜来的,如今他败兴而归……谁知会不会杀她出气?
“姑娘是天奴?”
她摇摇手上的铃,答道:“公子认错了,这只是一般的铃。天奴男子系脚,女子系手,但我这儿只有一个,是从中原买来的手环。”千万别搞错了,中原人非常瞧不起天奴,有的天奴逃回中原,其下场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她可不想受那样的罪啊!
身后的人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察觉到此路确实是通往天林外头的,便道:“姑娘好心肠,果然领我出林。”
她撇撇嘴,应道:“小女子不只心肠好,而且一向爱好和平,崇尚平静的生活,手里从来没有沾染任何鲜血,我也从来不挡任何人的路。”这话,说清楚才好。
她不想惹麻烦,自然不会把他引往教主那里去。现在她只想快快送走这人,就当今晚荒唐梦一场,什么痕迹也不留。
“原来白明教里,还有姑娘这号和平人物,真是可惜姑娘的出身了。”
“唉,我也这么觉得呢!”她摇头叹息,“如果生在一般百姓家,我也不会半夜遇见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了,还盼公子磊落,到时别让我赔了一条命才是。”她特地加重“磊落”二字。
“这是自然,姑娘今晚大恩,在下必定铭记。”他也学她加强语气。
“不不,这是小恩小惠,不过是顺路散个步,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千万别记住她,拜托。
身后的人不知是错愕她这样谦虚的回应,还是惊奇白明教里竟有这么软弱的人,总之,他没有接话。
她始终维持散步的姿态,不敢走快也不敢太慢。夜风直吹,让她未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今晚她没有料到会出事,穿着很随性,宽袍的少年装束干净利落,可以回院后直接脱了上床睡觉,哪料得……唉,人算不如老天玩弄啊!
“前头有人。”忽地,那中原人开口,这次声音极低。
她反应很快,立即停步,说道:“公子转身。”
接着,她亦负手背过身子,果然看见五步远外,有个背对着她的青年。
她杏眸蓦地睁大。这中原青年一身白衫,身形秀俊,个儿颇高,这身姿形态绝不过二十,这样的人竟是高手?
她内心暗自侥幸。年纪轻轻,已是高手之流,这样的人多属天才,而天才是很容易激动的,如果她欺骗他,就算他眼力不佳也能在一招之内将她毙命吧!
还好,还好!她不喜生事不喜乱动脑筋害他,今晚才得以留住性命。
“前头是谁?”巡逻的教徒喝道。
“还会有谁?”她不悦道,没有回过身,假装在赏月。
每个月的夜里她会去温泉几次,四更回她院里。一路无人,她早已习惯素颜来去,哪知今日要送这中原人出林,被迫撞上其他人。这血淋淋的例子令她警惕,将来绝不可再卸防心,以后除非在自己家里,否则不能卸下她的“护法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