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
楚修竹缓慢而清晰地开口:“请你,帮我把她的面罩除下。”
东方厉没有说话,片刻后,我头上的黑布被拿开,睁眼便看见东方厉用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片刻后沉默地退出我的视野。
受位置限制,我只能看到正上方粗糙的岩壁,却不知道东方厉和楚修竹二人在哪,在做什么。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头顶偏左的地方突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我嘬着牙花子分析了一下,觉得可能是东方厉为爱受委屈了。
巴掌声之后,一个悉悉索索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靠近,过得片刻,我突然觉得左臂被人猛然压住。
垂眼望去,却是面如金纸的楚修竹挣扎着扑到我身上,喘息片刻之后,又一手撑着身子,一手颤抖着去解我身上的带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别怕……我带你走……”
我叹息一声:“如果药堂主没说谎的话,师姐你该是身中奇毒、阳气泛滥不能自抑、过不多时便要香消玉殒才是。就算教主顾念旧情任你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你又能带我走多远?更何况传不传功,又岂是你我说了算的?”
她茫然地看着我。
我微微冷笑,垂着眼皮回望她:“师姐身处正道,自然不知道我为保性命,早在二年前便自吞毒药修炼毒功,成了药人一枚。我所练的毒功便是由往日寒气做基础,因此咱们也算同根同源。所以师姐体内的阳气,只有我身上毒功的寒气可解。——但我这裹挟剧毒的内力若是直接传给你,师姐先就被毒死了,因此教主大人早先一步让药堂主将我体内热毒悉数排了出去。现下只靠着金针勉强压制寒气。若你拒不接受,将我身上金针拔了,我顷刻便会遭受寒气反噬,一命呜呼。”
楚修竹愣了愣,片刻了然问道:“是东方厉用师叔爷的安危威胁于你?”
我嘿一声,讽刺地:“不,是我爱上你了,所以我才处心积虑地散毒传功,助你增加内力,却是和东方厉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楚修竹一怔,继而便用半是愧疚半是怀念的眼神将我望着。
我一愣,随即也是恍然。
倒是忘了,小时候我常这样同她说话。
当时自然只是玩笑,现在却带着深深的怨毒。
是呵,她是无辜的,那么我呢?我就活该一直被当做放弃的那个么?
我避开她眼神瞥向一边,淡淡道:“如今你我都是危在旦夕,什么叙旧或是询问实情的话还是留到你痊愈之后再说吧。待你内伤治好了之后,你是杀人还是自杀,便都不管我事了。”
楚修竹沉默一会,低低道:“对不起。”
我索性闭上眼睛,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词自我脑海中蹦了出来。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她轻轻抽泣几声,转头向东方厉坚定道:“若如期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东方厉淡淡道:“我明白。”
她轻轻捏捏我手,放开我回到原位。东方厉再次为我切脉,确认我身上内力一切都在掌控中之后,才将我推到与她几乎并排的位置,将我一只手与她掌心相抵。
他站在另一边,单掌平平抵住我右手,突然一推,我但觉掌心仿佛被一根极细极长的冰棱缓缓穿透,径直刺透了手腕伸进手臂,又一点点攀爬至肩膀,流向膻中穴!
仿佛钝刀子划肉,但却更加疼。就好像有人用拇指粗的冰冷铁棍一点点捣穿我的经脉,所过之处无不冰凉刺痛,我却挣扎不开,连两只手掌都好像与他们的牢牢黏住,不再受我控制。
我眼睁睁看着手臂上的金针被东方厉的霸道内力一点点顶出来,带着白霜叮叮几声掉在地上,冷得全身的肌肉都微微抽搐,想要大叫,却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只得闷哼着不停颤抖,眼前只片刻功夫便被冷汗浸透,什么都看不真切。
汗水模糊中,也唯有金针落地之声最为真切刺耳。金针落在石质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也算是另一种暴力美学吧。
我身上渐渐被冷汗浸透,东方厉的寒冰劲也慢慢走过我半个身子。
里面被冰雪填满,外头亦是冰凉刺骨。
虽然洞中没有风,我却仍觉得,即使是我自己的呼吸也仿佛寒风呼啸而过一般,能够引发我的一阵战栗。
冷。
好像我已经变成了冰坨,好像我再也不会暖和过来了。
楚修竹亦在我身侧微微颤抖,压抑地呻吟喘息,东方厉沉默片刻,哑着声音安慰她道:“再忍一会,很快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艰难地绘出药先生和程铮的幻象,看着程铮捏开我嘴巴,将自己手臂递到我嘴边:“忍不住,你可以咬我。”
我此时便会无奈地苦笑:“相公,我当真是连咬你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亲亲我好不好?小别胜新婚嘛……”
然后他便会尴尬地别过眼去,又在药先生的挑唆下转回头,在我额头上快速印下一个吻。
再然后药先生便会笑话我的大红脸。
我喘息着咧了咧嘴,眼角有些发痒。
传功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起初是东方厉将我的内力生生推进楚修竹体内,到得后来,楚修竹丹田内积聚的内力便开始自己运作,将我身上剩余的寒气一丝不落地吸附过去,便好像是龙卷风自动卷走它势力范围内的一切似的。于是东方厉又用他的内力在我体内与她做角逐,一边帮她控制着速度一边出言提醒:“别慌,按照你平常运功的方式慢慢运转内力,引导寒热二气融合,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