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犹豫。”
“我不明白陛下在犹豫什么。”
“人族内部争斗四起,面和心不和,但终究,他们是当世第一大族。”
“当年的太古遗族如日中天,敢称当世第一大族,而人族与之相比还差的远了!”
“陛下不可再犹豫,千年……未逢的时机啊……“
“你们这些狗东西在说什么,臣子不应逼迫陛下,而是当为陛下排忧才是。”
未时一刻,帝宫之外雪花飘飞,雾凇沆砀。
首次觐见妖帝的人族在妖臣的注视之下,缓步离开了宫城。
此行面圣,妖帝并未对人族展现出强烈的战意,这个结果让提心吊胆了许久的使臣觉得放心了不少。
在他们看来,此行任务或许很快就能够画上句号。
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大夏官员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一路上都在对今日的见闻喋喋不休。
大夏皇室衰微多年,人族官员的位格一直很低,在修仙者面前往往需要前倨后恭,何曾
想过有朝一日竟能直面妖帝。
此间唯有季忧,并未感觉到尘埃落定的欣喜。
妖族愿与蛮族修好,但不代表要与人族对立,这句话听上去很温和,但其实并不能算作答案。
尤其是这句话出自那位妖帝首臣,而不是妖帝本身的金口玉言,这就意味着其中的波折还会有很多。
以季忧来看,妖帝的犹豫可能远超想象,于是才会让座下首臣先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件事应该还要多磨几天,才会有妖帝的亲自言和……
季忧回到房间,噗通一声,吐出了含在口中的一枚玉珠。
此行出发之前,他坑了大价钱在穹华阁买了能够从雪域传讯回去的玉台,这玉珠就是传讯玉台启动装置。
手不能用的他一直将此玉珠含在口中,幸亏没有用到。
此时,窗外的雪势开始增大,纷纷扬扬,如同鹅毛。
季忧坐在轮椅之上,裹着厚厚的文生公子氅,不断地盘算着可能会出现的波折。
妖帝,大臣……
随后,纯白的玉园在安静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忽然有车马声不断地响起。
许多的妖族进入到玉园之中,匆匆的身影穿梭其中,送来了各式各样的拜帖。
漆红、描金、挂穗,各式各样。
妖族的审美其实并不如人族那般精致细腻,反而更加奔放、粗犷一些。
这一点,从只有黑白两色的帝宫就能看的出来。
事实上雪域这个地方资源极少,也很难发展出更精细的审美与工艺,所以这些请柬就显得格外心诚。
仙宗天骄每人都收到了好几份,不禁感叹妖族竟然如此会审时度势,眼见着妖帝并未有开战之意,立马便展现出了结交之意。
“这些人的嗅觉一向敏感,看来两族当真不会打起来了。”
“诶,这木鸟似乎是做灵石生意的,我先前有所耳闻,这雪域妖石便是由他开采。”
“不止,这还有铁矿,那个沐落哥就是铁矿妖商。”
姜晨枫、霍鸿等人聚于玉园的花厅之中,看着眼前的拜帖,矫首昂视,议论纷纷。
人妖两族通商之后,雪域妖石因为品质极
高一直都备受青睐,但渠道却一直都由大夏把控。
仙宗对此倒是并未有所异议,但世家却对此颇有言辞,在他们看来,若是能直接从妖族手里进购,或许价格能低上许多。
尤其是灵脉的内核,对修仙者可谓大,雪域灵脉的内核便更叫人心动了。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宴请还是值得一去的。
“霍公子准备去哪家?”
霍鸿拿着请柬看了一阵:“我不去了,今晚打算约封阳公主小聚。”
听到这句话,姜妍、颜秋白、姜晨枫、蒋月柔、石君昊、萧含雁等人忍不住轻笑一声。
昨日夜寒来玉园宴请他们,封阳公主也在席间。
当时霍鸿就对封阳公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风度翩翩,言辞幽默,颇有贵公子风范。
当时他们心中就已有察觉,也知道他心中所想。
霍鸿是山海阁掌教的私生子,与亲传霍行中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一直都未认祖归宗。
原因是霍鸿的母亲当初不过是掌教身边的一个婢女,是当初山海阁掌教悟道出了岔子,邪念攻心而被临幸的。
所以霍鸿自出生以来身份就相当尴尬,偏偏他的野心还不小。
想与妖族搭上关系,就是他在为自己找背景,也是在为自己争夺执器者身份找后路,这在青云天下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与此同时,公输仇也收到了几封,其中有几份是给季忧的,于是就捎带着送到了他面前:“妖族各部送来的请柬,你要不要去?”
季忧闻声接过拜帖,看了许久,眉心渐渐皱起:“公输兄可否帮我将百里大夫请来?”
“你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一下。”
“好,那我去请。”
季忧开口道谢,目送他走出房,转头看向了被烧的火红的炉膛。
此时的窗外又开始飘雪,肉眼可见的寒气从城外升腾而来。
不多时,房门便被打开。
百里大夫跟随公输仇前来,身后还跟着封阳公主,款款进门,动作娴静地扫清了身上的落雪,抬头看向季忧。
仅是一眼之后,那目光便又轻轻躲开。
百里大夫此坐到了季忧的面前:“季公子怎么了?”
“百里大夫,我有些事想请教一下。”
“我只是个大夫,虽然随伺妖帝多年,但只懂得治病救人一事,对天下的风云变幻则是一窍不通,季公子问我没用。”
百里圣手知道今日人族使团首次觐见了妖帝,以为他们碰了灰,所以要找他要打听什么,于是直言不讳,直言不会。
季忧闻声摇了摇头:“我不是问您妖帝的事,我问的就是我的病情。”
“那倒是可以,公子请问。”
“我的手,大概还要多长时间可以恢复?”
百里大夫张开手来,握住他的手腕切脉许久:“你伤势的恢复比我想象的要快,但想好起来最起码需要一个月。”
季忧眨了眨眼睛:“恢复如初?”
“只是能做简单的抬举罢了,若想恢复如初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季忧微微皱眉:“那百里大夫可有什么玄妙的方法,可以让我的双手现在就可以用。”
百里圣手看着他:“你所说的用是怎么用?”
“和以前一样。”
“老夫无能为力。”
“我的意思并非是好转,而是临时可以一用,用过之后哪怕又成了现在这般样子,也
可。”
百里大夫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公子为何有这般需求?”
季忧思索许久后开口:“我只是想亲自小解。”
听闻此言,封阳公主屏住了呼吸。
昨夜她也曾听到过这句话,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小柔的滚烫描述却让她心绪不宁了许久。
如今再听,便有画面再次浮出,根本不受控。
而公输仇此时也有些愕然,心说原来是想上厕所啊,这种事情他怎么不早说。
昨日秋白师妹和姜妍还曾问过他呢,说季忧醒了快半天了,为何一直不上厕所,表现的好像比季忧还急。
而且她们还叮嘱过公输仇,说季忧若有需的尽管说,就这点小事,还不是随手就帮扶了。
结果,他竟一直憋着。
百里圣手也是愕然了一阵,随后便道:“人有三急,倒是可以理解,但这种事也是可以请人帮忙的,未必亲自来做。”
“大夫就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就好了。”
“有。”
百里圣手收起微笑:“我有一门针术,可以暂时麻痹你的痛觉,强开你的经脉,能够让你在几个时辰内如同无伤,但是老夫不会对你用。”
季忧忍不住向前探身:“若是钱的问题,大夫不用担心,公输仇可以付,价格您随便开。”
公输仇:“?”
百里圣手一边捋须一边摇头:“你们人族喜欢讲道,花有花道,草有草道,那么痊愈也有痊愈之道,老夫不可逆道而行。”
“公输兄可以加钱。”
“与钱无关,是此针施展过后,你手臂的伤情会变得更加严重,治病人者不可害人,这是我的道。”
百里大夫的态度十分坚决,不愿意为他施针,随后便起身离去。
此时的季忧看向了封阳公主:“帮我。”
封阳刚要随百里大夫离开,闻声不禁一怔,她随百里大夫出诊通常都不带婢女,听到此话之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说这人族实在太过孟浪了。
帮扶?
他怎么可以这么坦然地说出口。
自己是妖帝之女,万妖公主,岂可做这种事情。
但随着季忧的眼神逐渐变的诚恳,这位妖族公主忽然觉得手心有些发烫,像是碰到了什么一样。
最后,封阳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神色凝重地朝他走去,将葱白玉润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捏住了他的腰带。
公输仇在旁边微微皱眉,心说我是不是该出去了?
怎么又有人要抢在灵剑山小鉴主前面看这个东西?
季忧盯着面前的那双纤纤玉手:“公主,我是要让你给施针。”
封阳公主:“……?”
“百里大夫说可以让我的手,恢复几个时辰,请公主帮我。”
封阳公主愣了许久,随后眼眸睁大,然后迅速转身过去,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
百里大夫的针术确实玄奇精妙,而颇得真传的封阳公主用的也是极为娴熟。
而最关键的,是封阳公主施针比百里大夫要轻松的多。
妖帝一脉自有强大的内修功法,这妖族公主平日不言不语,但实际上也是战力极强的存在,光是从下针的丝滑程度就足以断定。
不然的话,他这身体确实很难被细小的银针穿透。
一针、两针、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