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主大人仙姿卓绝,气冲凌霄。”
“即便是画工也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纤纤玉手只是随意勾勒出些许线条,就让我看到了奥妙真意。”
“那锋利长剑是如此优美笔直,攮的肯定是商希尧、窦远空、楚河,及丰州外来仙庄庄主之流吧。”
“好看,爱看,还看。”
“此致,敬上。”
看不懂归看不懂,哄着总是没错的……
随后的日子里,气温开始越来越冷。
季忧每日清晨到正午的时间都会在禅房之中枯坐,进行第十六次微照,以泄出灵元之外的的灵气为燃料,引燃灵火继续锻身。
而这一次,他的肉身瓶颈极难突破,似乎已经到了下一个临界值,每次因为煅烧而产生的疼痛都也变得十分剧烈。
一连数日,在他体内燃起的灵火都只能在经脉之中窜动,而无法透体。
这就是修行的限制,当肉身强度越高,相应的就是下一次煅烧的越发困难。
而正午到下午的时间,他则用来寻找破境的契机,生活过的极为规律。
几日之后,骄阳高照的正午,经过了数次灵火锻体的季忧陷入了一阵虚弱当中,力量枯竭、神念耗尽,急需休息。
于是他在院中煮了茶,宁静了道心之后又开始琢磨鉴主的那副大作。
怎么是攮我一剑呢,是她知道了元采薇抢先看到了好东西?
回信到现在也没有,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眼见着日头开始走入下旋,季忧写了几封暂别信,给曹劲松的,给匡诚的,给班师兄的他们的,递交到了守在内院的掌事院弟子手中,随后走向紫竹禅林。
他不打算为了天道会压制境界,决定要尽快进入融道,以获取更高的战力。
而进入融道境的第一个门槛,是要从通玄中境进入到通玄上境。
通过前几日的寻找,他大概感受到了破境契机,所以打算从今日开始冲境。
季忧迈步来到了纯白无垠的紫竹禅林,随后盘坐在竹林之下,神念入定,不断地吞吐着禅林四周浩瀚的灵气,化入体内。
随着灵气的几番充盈,逐渐的,季忧体内的潺潺的溪流化为了奔流的江河,开始汹涌,澎湃。
随后,他的周身开始玄光阵阵,不断从额头扩散到地面,嗡鸣声轻微但却不断。
虚无,黑暗。
这是季忧冲境时的唯一感觉,就像是被包裹住了一样,浑身都在发紧,但这并不是什么异状,而是每次跨越小境界都会有的感受。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种束缚感与以往不同。
以往破境的束缚感,是只有一层紧迫的裹挟,但此时的束缚却像是活了一样,越挣扎越是强烈。
而这种强烈的束缚,大概率是来源于自己的肉身强度。
上五境的修行其实是神念与肉身分离的过程,而肉身的强大对神念着实是有些限制的。
就好像毛虫想要晋升到更高的生命维度时一样,必须做茧,可有时候它们确实可以破茧成蝶,但有时候也会作茧自缚。
季忧上次破境还是在岐岭的那次,那时候他并未产生以破碎灵元溢出的灵气锻体的想法。
所以那一次,他破境的顺利程度犹如尿崩,别说憋不住,捏都捏不住。
但此时破境,他已经微照过许多次了,炼体对神念的限制在此刻暴露无遗。
没关系,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汲取着灵气入体,全
力地去挣脱束缚,浑身的战意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而随着季忧的狠狠用力,他的额前开始溢出汗珠,同时周身的玄光也开始不断迸溅,随之而来的嗡嗡之声逐渐扩大,变成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啸,引得头顶的竹叶不断禅林,沙沙作响。
他以前问过院长爷爷,电视上那些武林高手的轻功是怎么练的。
院长爷爷其实也不知道,就忽悠他,说在腿上绑上沉重的铁块,天天去跑步,跑到以前的水平之后就再加铁块,然后继续跑。
等到有一天,你觉得差不多了,把铁块全都拆解下来,就学会轻功了。
他那时候觉得挺有道理的,而现在,他仍旧觉得很有道理。
肉身的限制强度这么大,其实就像是在身上绑了极大的负重,那么他偏要试试,他到底能冲破一个什么样的通玄上境……
何灵秀刚刚修道结束,此时顺着禅林走入到了紫竹禅林之中。
萧含雁和石君昊也在其中,正在饮茶歇息。
他们二人现在正在冲击应天境,进入应天境之后就会被选为殿主亲传,这是他们当初随使团出使妖族而得到的好处。
何灵秀此时坐在他们对面,开口道:“进度如何?”
石君昊微微皱眉:“从雪域回来已经数日了,还是寻不到破境的契机,看来还是要做好长久的打算。”
何灵秀闻声开口:“听院中长老说,应天这一境最讲求的就是顺其自然,相应天意,你们也不需太过着急。”
上五境的修行一步一个门槛,尤其是越向上走越是艰难。
因为天道玄奥,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悟性不够,就真的不是所谓努力可以填补的了。
不过石君昊和萧含雁的天赋都还不错,都是院中的佼佼者。
另外萧家与石家虽然不是千年世家,但也是鼎盛的世家,也提供给了他们可以枯坐深山,熬炼数度春秋,安心修道的条件。
不过石君昊似乎不是那么想的:“就等天道会了。”
何灵秀抬起眼眸:“你想到先贤悟道地去破境?”
“不错,到那里破境,或许能更快一些。”
“同境之战的前十都可进入先贤悟道地,这对你并非难事。”
石君昊闻声开口:“既然决定参加,那就要
寻最好的名次,实不相瞒,我想进入圣地的最中心。”
何灵秀张了张嘴:“那便只能拿第一了,萧师姐怎么想?”
萧含雁看着石君昊轻笑:“那我们也许就是竞争对手了。”
石君昊怔了怔:“原来你也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
“就算没有亲传的承诺,我也是要去先贤圣地的,吾辈修士,谁能挡得住这种诱惑。”
就在此时,紫竹禅林深处忽然响起一阵呼啸声,顿时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何灵秀转头看去,便在竹林间隙之中见到了季忧。
其周身的玄光越发地恢弘,环绕周身的气息所产生的呼啸之声已经透到了茶亭的位置。
从气息来看,何灵秀能判断他是在从通玄中境破入上境,不过石君昊接下来的喃喃一语却让她不禁微怔。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想入融道?”
何灵秀转头看着他,随后轻笑:“通玄至融道也是个大坎,季忧才通玄一年,没那么快,而且他就算进了融道也是融道初境,石师兄莫不是怕他抢了你的名额?”
她说完话之后看向萧含雁,觉得师姐可能也会发笑,不曾想萧含雁的面色也稍显凝重了起来。
这一幕让他愣了愣,有些不解地微张了粉唇。
不是,你们当真担心?
何灵秀没有去过雪域,也没面对过兵王,更没有见过那四十九重山,仅仅只是看过案卷。
在她看来,季忧只是挡了堪比应天境兵王一拳,虽说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但挡下与战胜之间,那则是云泥之别了。
毕竟他挡了那一拳之后,蛮族兵王毫发无伤,他却受到了气劲透体,说明他还差了很多。
萧含雁与石君昊已经在摸应天境门槛了,不该如此担忧才是。
其实萧含雁和石君昊也是这么想的,但每当回想起蛮荒之上那四十九重山的时候,他们总会觉得震颤。
纸上得来终会觉浅,而他们这些曾身临其境的,才能明白那剑道有多么强悍。
石君昊此时端起茶杯:“按照战力换算来讲,应该是不足畏惧,但……总有种担心的念头挥之不去。”
萧含雁点了点头:“或许是他不要命的劲儿
让我们每次都要高估一下他的战力。”
“师弟真的想要尽快进入融道?”
“不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气温骤降,枝头挂霜的日子里,班阳舒、温正心正围坐在曹劲松的院子里对话。
被炭火烘煮的茶壶之中溢出一片茶香四溢,在这凛然的冬日里传递出一丝暖意,让这寒日之中平添了几分闲适。
曹劲松最近在忙关于向芙、刘建安和丛艺三人凝聚灵元,进入下三境圆满的事。
毕竟都是些爱送礼的爱徒嘛,虽说那些礼最后都被孽徒撬走了,但礼总归是送了,做教习的多费费心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三人的修行之路进展并不顺利,也让曹劲松深深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想当初季忧一夜两境,那速度……简直五头牛都拉不住,而向芙三人在凝聚灵元一事上已经卡了数月有余,季忧当初买不起的灵药也用了些许,却至今不见所成。
温正心此时的端起茶杯,思量半晌后开口道:“师弟作为通玄境参加天道会,或许更稳妥吧?”
“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但季忧说这是世家子弟的权利,不是他这个乡野私修能有的。”
“什么权利?”
曹劲松抬起眼眸:“枯坐深山,安稳修道的权利。”
班阳舒听后接话,看向温正心:“师弟的意思是说,院中的世家子弟能安稳修道是因为有家族背景作为依托,但师弟没有,要操心的就多了,丰州的仙庄、来年的耕种,税奉的分配,比比皆是。”
曹劲松点了点头:“季忧准备更换丰州的耕种作物,同时引更多的修仙者加入其中开垦大批荒地,那些仙庄势必会借这个时机,对来年的税奉提出重新分配的要求,于他而言,实力便是摆上桌面的筹码。”
温正心眉头微拧:“师弟选的这条路,太过难走了。”
“丰州千年以来都被外来仙庄割据,总得有人去走这条路的。”
随后的几日里,曹劲松收到了盛京城的来信,署的是匡诚的名字,问的是季忧破境的情况。
他还欠着季忧一顿饭,银子都准备好了,此时便一边朝九晚五地在司仙监打工,一边等待着。
他和魏蕊的感情还算顺利,经常私下幽会,最近正在思索拉小手的事情。
不过季忧现在主要精力都放在破境之上,无法和他见面,以至于匡书生无法寻求到建议。
他也想过要写封信送到天书院,但感觉将“我想拉她小手”这种事落在纸上,总显得比用嘴说还要孟浪似的,便盼着他快些破境。
除此之外,匡诚还常到孤残院中照看孤儿。
虎娃到了长身体的年纪,每次见都要比上次高上一点,但还是如以前一样,总是在叨念着妹妹。
匡诚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妹妹已经遇害,因为他平日里只是念叨着妹妹的乳名,但再也没求匡诚帮他去寻。
不过匡书生其实从未放弃过,总想着哪怕找到尸首,或者坟茔,甚至下落也好。
可郑家老祖飞升失败之后,一切都好像烟消云散了,什么东西都查不到,仿佛那只是一个没有后续,只是声势比较浩大的插曲,便连提这件事的人也变少了。
送完信的匡诚此时坐在孤残院的一把竹椅上,捏着一根糖葫芦思索许久,便见到魏蕊款款而来。
“蕊儿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给孩子们送些蜜饯。”
魏蕊提起手中的点心匣,从中捏出一个,思量半晌后递到他嘴边:“芙蓉阁刚出的,给你一个……”
匡诚屏住了呼吸,最后轻轻张口。
魏蕊俏脸微粉,有些慌乱地找了个话题道:“对了,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曾见过季公子?”
匡诚捂着燥热的脸颊:“季忧,你问他啊,他……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我那个生死之交?他在闭关破境,我也有半月都没见到了……”
魏蕊眨眨眼:“破境需要这么久吗?”
匡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破境需要这么久吗?这个问题其实是和天赋挂钩的。
而季忧的天赋向来极佳,这是内院外院都公认的事情,远不该耗费这么多的时间。
于是萧含雁和石君昊这几日也常常观察他,原本隐有担忧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因为季忧在破境时的表现的十分艰难……
渐渐地,有人开始明白了。
他受到了肉体的限制。
人族修仙需要感悟天道,而神念则是天人感应的载体,过分强大的肉体会限制神念,同时阻碍天人感应,这是青云天下的共识,所以现在的修仙界已经很少有人炼体了。
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炼体方式,也仅有私
修、或者是卡在瓶颈多年的修仙者才会接触。
而季忧炼体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
“虽然不知道季忧是采用了何等炼体之法,但无论如何,炼体都是一种浪费天赋的旁门左道。”
“不错,尽管炼体会让同境之间的战力变强,但弊端也很显著啊,完全就抵消掉了对天道的亲近。”
“有一些没有天赋的学子,他们空耗多年,我倒是会建议他们去接触一些旁门左道,但季忧……着实是不该。”
“乡野私修嘛,他有什么办法?若不是炼体,他能战败楚河?他能擎的起灵剑山的四十九重山?”
季忧破境这件事拖的时间极长,在万物凋零的冬日便引起了议论无数,连长老之间都在相互讨论,引发了一起对于炼体与悟道的双重探讨。
这是一个极为经典的案例,堪称百年不遇。
因为在一件事成为反面共识之后,就很少会再出现不信邪的了,像季忧这般有天赋但固执炼体的,简直凤毛麟角。
那么到底该不该炼体?
要说该吧,他现在受到的限制大家也都有目共睹。
若说不该,又有人觉得那样的他在秋斗之中很可能扛不住楚河的浑天术法,也无法在蛮荒之上擎起四十九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