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送黄昏花易落
“公主说笑了,”周余容僵着脸道:“臣女先前抱恙在家,不知公主赐婚之事。”她顿了顿,又道:“臣女在此,恭贺公主了。”
“嗯。”顾怀玉轻声应道:“本宫今日来,便是提醒你恪守本分。”
她缓缓勾起一个笑,眉眼艳丽,形容恶毒,“本宫知道你与沈溆之间的往事,
可沈溆是本宫看中的人。本宫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你若是好生生的嫁给徐墨卿,断了沈溆的念想,本宫也不介意饶你一回。若你还是不安分......”
顾怀玉借着阳光,欣赏了一番自己纤长的手,还有手上戴着的泛着冷光的华贵护甲,“若你不安分,本宫有的是法子叫你二人痛不欲生。”
狠话撂下之后,顾怀玉便袅袅娜娜的走了,偌大的园子里,只剩周余容僵着身子立在原地。
绿萼放心不下周余容,待顾怀玉一走,便寻了过来,见着脸色煞白的周余容,吃了好大一惊。
她连忙走过去,搀住周余容,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暑气扑了身子?”
周余容想笑,想要对绿萼说,四月的天,哪儿来的暑气?
可是她却开不了口。
她看着绿萼那张写满关怀之色的脸,不由落下泪来:“绿萼,你可知,沈溆定亲了?”
绿萼忙不迭的拿出手绢给周余容拭泪,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这样大的事儿,奴婢怎么会知道?”
绿萼素来不会说谎,一说谎就露馅儿,周余容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这丫头该是早就知晓了。至于为什么瞒着她......周余容想也不想便知道缘由。
总归是担心她做什么傻事儿罢了。
她握住绿萼的手,泪眼朦胧的将绿萼望着,说:“我已经知道了,我都已经知道了,绿萼......”
绿萼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轻声劝道:“小姐,莫哭。”
自那日顾怀玉来过之后,周余容一直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绿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虽然知道周余容究竟是为什么不高兴,却根本无从劝起,皆因“沈溆”二字已成了芍药阁里不能提起的禁忌。
这一日,徐家的人登门送来了聘礼,从金银之物到奇珍玉石,无一不是珍品。许是觉得将好好一个女儿家给人做继室有些亏心,亦有可能想要彰显对徐周两家的恩宠,梁王还赏下了厚礼给周余容做嫁妆。
司寇府外头挤着的全都是些看热闹的人,看着那些金银财帛如流水一般涌进府里,眼红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却没人有胆子说这门亲事不好。
梁王亲自指下的婚,便是不好,也要说好。
无论外头的人心里如何想,此刻被人艳羡的正主儿却稳稳的坐在屋子里,目光呆滞,望着窗外的枯枝败叶出神。
“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何故如此喧哗?”外头的声音实在太过吵闹,害得周余容想发个呆都受了阻挠,不得已出声询问,许久未曾说过话的嗓子有些疼,说话时声音更是喑哑。
绿萼体贴的斟了一杯茶,递到周余容手中,说:“小姐忘了?今日是徐府送聘礼的日子啊。”
周余容喝茶的动作生生僵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她才自嘲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小姐可要去前院看看?”绿萼问道。
“不过都是些寻常之物,有什么好看的?”周余容兴致缺缺道。
“那小姐去逛园子吗?”绿萼又问:“您在这屋子里闷着也有好些天了,不如逛逛园子散散心?”
“暮春时节,花儿都谢了,又有什么好逛的?”周余容不为所动。
“还请小姐恕奴婢多嘴,小姐也该看开些,既然是有缘无分,何必执着于此?”绿萼苦口婆心的劝道:“徐将军也不是个坏的,长得好,家世显赫,年少有为,比起沈公子来也是不差什么的。这样好的一门亲,您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周余容愁眉不展,幽幽叹道:“我自然知道缘分不能强求,也知道徐将军很好……只是绿萼,那终究不是他啊!”
“情情爱爱的事情,奴婢的确不懂,奴婢只知道,每每老爷来芍药阁,见着您这副模样,都十分的难过。”绿萼道:“沈公子在您心里,竟比得上养育了您十多年的父亲吗?”
“小姐,听奴婢一言吧,您也该放下了。”
周余容攥了攥手心,苦笑着对绿萼道:“不放下,还能怎么办?只是绿萼,我想再去花圃一次。”
绿萼原本念着周余容即将出阁,若是被人发现私自出门的事情,免不了对她的闺誉造成影响,便不想答应。只是见周余容神情萧瑟,很是凄凉,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又想着若是周余容此行未必见得着沈溆,若是能因此彻底断了念想,也是一桩好事,如此一想,便也答应了。
下人婢仆们大多挤在前院看热闹去了,绿萼带着周余容从后门悄悄出府,也不算难。
一路上周余容都没有说话,只是靠着马车静静地发呆。
等到了花圃的时候,周余容脸上才有几分欣喜,这是近日绿萼见过的周余容最高兴的时候了。
自从那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周余容就总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瞧着就让人担心。
如今倒是叫人放心许多了,绿萼心里松了一口气。
待她见着花圃前站着的那个略显寂寥的身影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真是孽缘。
绿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周余容想的却没有绿萼这样多,她只知道,自己朝思暮念的人就在眼前。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是各不相干的两个人了,那往前迈的脚生生顿在了原地。
沈溆略有所感的回过头来,见着来人是周余容,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拥住了她。
他声音颤抖,带着些许难以发现的恐慌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声长叹:“余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