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然而李忆不知, 这一夜方锦安也睡的不好。
下半夜,方锦安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只觉头晕目眩, 腹中有如油煎, 而胸口,又似有冰山镇压。
她便知道, 这几天委实劳心过度,自己的病又大发作了。似乎, 发作的比以往都要厉害。
偏今天谢岫和她一起睡, 谢岫睡觉很浅,方锦安醒没多久, 她也醒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谢岫忙下床拨亮烛火。按制这寝殿里得有宫人值夜的,可是方锦安不喜欢,所以此时察觉方锦安不适的只有她。
昏暗灯光下方锦安满头满脸的汗,脸色蜡黄, 憔悴的不成样子。谢岫吓了一跳, 就要叫人, 却被方锦安拽住:“老毛病了, 忍忍也就过去了,不必张扬。”
“这怎么行, 总的叫御医来看看。”谢岫道:“你怎么说也是千金万金之躯。”
“哪里有那么金贵,不必惊动人。”方锦安坚持:“我妆台左边华殿中虽按着李忆吩咐新增了得力宫人,然而都被嘱咐了方锦安喜静怕吵。事事要妥帖,但没传唤也不许到方锦安面前碍了她清静。因此谢岫轻而易举就能将阖宫上下瞒住。而李忆,果不其然,还没到辰时,就听外面一层层通传,他过来了。
方锦安病弱的目光把谢岫这么一瞅,谢岫只好抖着胆儿去骗他了。
今儿的李忆倒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丝毫没有两天一夜不休留下的疲累。“她还没起床?”听谢岫这么一说,他倒丝毫不起疑。“这个时候,她再睡会儿也使得。”他与谢岫道:“要紧的是不可再像以往那般,随心所欲糟蹋身体!”
说着,他示意侍从打开带来的一卷画轴。
这副长达数尺的画轴,内容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诗词书画,而是从早到晚、事无巨细、周密地写了方锦安每时每刻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该吃些什么不该吃些什么,该用些什么不该用些什么......那刚健有力的字体一看就是准太子殿下亲笔书写啊!
“就从今日起,催促着她照这个安排作息。”李忆道。不动声色之中,隐隐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小遗憾:若是当着安安面送给她,她总得夸赞自己几句吧......
起初的傻眼过后,谢岫凑近画轴嗅嗅:“墨迹初干,这难不成是殿下您连夜写的?”
“啊,”李忆淡定道:“昨夜一时睡不着,就写了这个出来。”
“一时睡不着?”谢岫佩服地看他:“之前两天一夜都没休息,还恶战了一场,昨夜还睡不着?还能连夜写这个——还裱起来了!哎呀,这成大事者果真了得啊......”
“你只照着做就是。”李忆难得的觉着脸有点热:“我去上边了,父皇得侍疾,政务得处理,还有些硬茬子得碰一碰,怕是今天一天都不能回来。有什么事儿立刻派人去找我。”
——东宫称呼皇帝所在为上边。
把人打发走了,谢岫松了一口气,又悬起一颗心。她忙飞奔回去看方锦安。
方锦安此时又与之前不一样。一张脸烧的通红,身上也是热的,却是没有汗,干烧。嘴角眼见着起了数个燎泡,然而四肢却是冰冷。
谢岫握着那冰冷的手,自己也难受的不要不要的。
“李忆要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她呜咽道。
“他不会知道的。”方锦安此时还能说出话来。
然而等到了过午,方锦安就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中。
也不是完全昏迷,是那种半睡半醒,意识混乱,嘴中不停说胡话,。
谢岫抱着她,意志几度动摇,几乎就要放弃,派人去告诉李忆。
可是方锦安似乎有感觉,她略一离开她,方锦安就伸手抓住她袖子。
好在入夜时分,方锦安终于又恢复了清醒。
“似乎有好一些了。”她跟谢岫笑道。
也只是比刚才昏迷不醒略强那么一丢丢罢了。
“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可能吃点什么?”谢岫问她。
“想喝一碗稠稠的小米粥,略放点糖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加。”方锦安道。
“好,我这就去吩咐。”谢岫忙道。
小米粥做好的时候,偏李忆来了。
“娘娘晚上就吃这个?在寝殿?”他极自然地从宫人手中接过放着小米粥的托盘,提步就往寝殿走。
迎面碰上听到声音出来的谢岫,差点撞了个满怀。
“怎这般不稳重。”李忆皱眉道:“还有她怎么在寝殿用膳?不会又睡了一下午,没遵从我写的安排吧?”
“呃,华殿外。也不让宫人通报也不走正门,捡着一扇还没关闭的窗子跳了进去。
宫人们多聚集在外殿,越往寝殿走越没人。李忆皱了皱眉头:这是个疏漏,明儿个就得让他们改过来。
因此他摸进寝殿里面,行动倒是愈发自如。
寝殿中重重纱幕垂下,只留了了一两盏等。安安想来已经睡下了吧。李忆想着,心头没由来的一阵乱跳。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纱幕后传来:“娘娘,这样揉捏,头疼可有好些?哎呀娘娘,你实在疼的厉害就叫出来,别这么忍着,这儿地方大,外面的宫人们不会听见的......你都忍了一整天了,臣妾看着都心疼......”
李忆骤然变了脸色,撩开纱幕大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