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还是好朋友
单方面做出此般陈述，他继而用询问似的语气征求直纪的意见。
这种场合下，其他否认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毕竟一开始这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只是比起「心思复杂」，她更愿意承认自己是有的没的想太多，以至于脑袋有点跟不上事情的发展。
不过这不是重点。
黄濑说的那些，她自己也不是没有意识。的确他们从性格经历，处事态度乃至世界观都有点不太一样，就算暂时能抛开这些所谓的细节因为一时间的荷尔蒙爆炸决定交往，但今后要面对多少这些不同造成的麻烦，她也不能做出准确的估算。
所以说「一见钟情」确实要不得。
她接着黄濑之前说的，问道：“这也是事实。”总算平静下来心绪接受了现实，作为一个高中生，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世界实际上也并不比成年人的轻松到哪儿去。
偏着头，她说：“所以……”
“——所以我们还是继续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他们几乎同时出声，而且黄濑的大嗓门立刻盖过了直纪弱气的声音。
这个结论应该是如他所言，经过昨天彻夜认真考虑的结果，所以他在这么说的时候也格外仔细斟酌：“这当然不是说我放弃直纪了……只是因为这次我是特别认真的，我不想轻率地交往之后再因为这样的事影响我们的关系，所以再花多一点时间互相了解看看，之后再慎重地做决定……不是更好嘛。”
开头义正言辞地说着，到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了底气，听起来好像自己也不是特别确信的样子，其中还混杂着征询意见一般的撒娇感。
本来如果被坚定地狠狠拒绝的话，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活该而已，但现在除了发自内心深处对自己不负责任做法的鄙视，她更是觉得十分愧对黄濑凉太同学。
明明他从头到尾也没做错什么，现在看来好像是她玩弄了他的感情似的。
让人十分心有不安。
她也想给黄濑一个拥抱，但鉴于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身高差，她抬起手臂都未必能环得住他的肩膀，而且在学校的场合使用不符合这个国家文化的热情礼仪有点不合时宜，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只怀着发自灵魂深处的歉意对他深深地鞠躬致歉。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我的错！非常抱歉！”声音的诚恳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忏悔。
“都说了不用道歉啦，你这样也让我很有负罪感。”他叹了口气，掌心贴着她的额头推着她的脑袋让她抬起头来：“所以你也是同意了吧？”
带着不确定的疑惑，他反复确认：“那体育大会还是会来应援的吧？”
这是当然的。
不要说是应援，此刻杉原选手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就算让她去参加两人三足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她抓住黄濑的袖口，正色道：“放心吧，桥本桑亲手做的饼干我也会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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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中的悲观主义因子作祟，杉原直纪这个人总是习惯在遇到状况的时候把一切可能性都往坏的方面想。
在说谎的事情败露的一瞬间，她实际上有过无数个可能从此以后要被迫与黄濑凉太分道扬镳的悲伤预想。万幸的是，那些诡谲的想象场景一个都没有在现实中发生。
她甚至觉得这次事件还让她意外地看见了黄濑模特成熟的那一面。
放在以前，她说不定还会再次坠入一场单恋之中，然而如今情况有变，她的少女心在短时间内经受了这么多次打击，已经陷入了爱不动的深渊里。
最起码一段时间内她深信自己都不会有重燃爱火的力气了。
虽然青春的恋爱很美好，但看清楚现实远比沉浸在脑内美丽的泡沫中要来得更重要。
而且她也慢一步终于了解了赤司这样的大魔王为什么会在一个对他而言没什么好担忧的考试之前，忙到顾不上人的程度的原因。
光是在接受面试时进门就坐的礼仪规范，她就被追求完美的母亲大人揪着练习了一个上午，更别说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以及在回答问题时的语言表达，这些具体到可以用一本书的内容来讲解的复杂问题。
在两周之内，她参加了一般入试的笔试，之后又为面试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偶尔抽出一天空参加了体育大会的应援，她也是在送到了饼干之后就瘫痪在了观众席上。
什么少年的热血，青春的回忆，这些高精神层次的东西，她一丁点儿也没能体会到。
倒是黄濑同学看她可怜，在比赛结束之后捧着长跑的冠军奖杯，好心地请她吃了烤肉，刚让她沉重的心情有所舒缓，给人一种第二学期能以平稳的姿势安全结束的错觉。
然而接下来的打击又很快让她掉进了新一轮的苦恼之中。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听说即将到来的那个周末，征臣大人和妈妈与山崎家在马上约定了会面，她顿时就连当天份的晚饭都吃不下了。
技术又不精进，加上多日疏于联系，她对自己会有何等表现完全不抱有期待。
能安静地坐在马背上围着马场遛圈估计已经是她的极限——在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同时，她又对一直以来悉心教导自己的马术教练充满了愧疚。
希望那位年轻的英俊绅士不要像她曾经的高尔夫教练一样，把她的失败等同于自身教育事业的失败才好。
总而言之，不管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周末还是如期到来了。
据她的了解，对方家里是最近几年才发迹的新贵，从地位上完全不能和赤司家相提并论，人脉上也无法媲美在海外经营关系多年的杉原家。
尽管如此，聪明的生意人却不会对金钱这种简单直接的东西有任何偏见。
无论合作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利益，那就要尽全力地妥善处理和对方的关系，这是商界最基本的底线原则。
所以尽管在这段交际中充当着上位者的角色，直纪还是被母亲大人严肃告知要十二万分地小心，不能出差错。
可以想象她是带着怎样决绝的心情现身马场的。
马场空间宽阔，地处偏僻所以空气也清新，但她的低气压却没有因为这些外因而有任何缓解。
在真正入场之前，她还一口气喝了两杯浓缩咖啡，所以无论是口腔还是内心，现在都是充满苦涩的了。
之后她又见到了与她和妈妈直接在马场汇合的赤司一家。征臣大人自然是每一秒都庄重严肃，从状态到外形全都无可挑剔，他的儿子自然也很大程度上继承了老爸滴水不漏的特点——也有可能只是结束了烦人的应试，最近洛山篮球部的几场练习赛也都还算顺利，所以心情格外舒畅，赤司征十郎浑身都散发出自然而自信的气场。
他看见她，在马场这种深受一样文化影响的场所，他的礼仪也配套地跟着发生了变化。维持着侧身观察远方跑马场地的姿势，他对直纪打招呼的形式也从传统礼仪改变成抬手致意了。
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行的动作都风度翩翩，穿运动服常服制服或者骑马装统统很好看，这种人的存在根本就不合常理。
杉原直纪愤愤不平地如是想。
当然她自己也是个美少女骑手来着，对自身的外貌有自信是她一直以来的操守，至于技术层面就让人不敢恭维了。
相比之下，赤司也更像是对自己从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就开始练习的马术十分有信心，所以才会表现出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
真是让人想生气也无从说起。
毕竟人家是全能选手来着。
虽说生意还是要大人们来谈，但自家的孩子如果有哪方面很优秀，显然也会给整个家庭增光。
直纪很没追求，在涉及到运动的场合，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拖后腿。而光是这种及格线上下浮动的要求，想要实际去满足也不容易。
特别是当她心情忐忑地准备完毕，之后见到的对手却出乎她的意料，因为太过惊奇而一不小心在长辈们面前倒抽一口凉气惊呼出对方的名字，换来六双眼睛的侧目，她忽然有种预感。
今天绝对会不平静。
山崎家是父母两人带着正大学在读中的男孩子来的。据说和赤司差不多，那家的男孩也是运动健将，只是专精的方向和赤司的不太一样。
那个人，本来是打算成为专业运动员的，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中途放弃了这份在爸妈看来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之后回家跟着老爸干活，虽然从事的是自己并不太感兴趣的职业，但是竟然被意外发现在商务方面很有天赋。
理所应当地，二十一岁的青年人，现在被当成准继承人严格培养。除了身兼在校生和业余时尚模特的身份，这位继承人在珍惜的闲暇时间频道跟着老爸出入各种社交场合，马场高尔夫球场和上流沙龙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主场。
此时，那位继承人正和直纪面对面。
因为在作自我介绍之前被「初次见面」的赤司家大小姐叫出了名字而感到云里雾里。
他的审视在赤司征士郎和杉原直纪之间徘徊了几圈，最后还是没能想到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和她有过一面，或者几面之缘。
大概是最近又偷偷游了几次泳，水灌进脑袋所以有点记忆错乱了吧。
一边这么想着，他几乎下意识地对直纪伸出手，用性感而低沉的声音自我介绍道：“你好。想必你就是杉原小姐吧。我是山崎宗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