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1 / 1)

68.

雨势不减, 愈下愈烈。

叶长笺不知行了几里地,也不知身在何处, 周围景致萧条索然。

他脚下一个踉跄, 四俯八叉地摔倒在泥地里,雨水、污水、泥浆皆涌入他眼耳口鼻。

他吃力地翻了一个身, 仰面朝上,大雨倾斜而下,“啪啪”地打在他脸上生疼。

密密麻麻的雨帘下,他的眼前开始闪过晏无常与白夜心的幻影。

他凄然地笑道,“老四, 老五。”

曾经信誓旦旦说好肝胆相照,患难与共,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会保护好风铃夜渡每一个人, 到头来不过一场笑话。

酒意上涌,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叶长笺..叶长笺..快走..快走..”

耳边传来焦灼的呼唤声, 叶长笺使劲睁开了眼,看到了一身是血的白无涯,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 伤痕累累,原本华贵的云纹白袍也变得褴褛不堪。

叶长笺连忙坐了起来,伸手去抱他, “你受伤了?”

手伸出去就探了空, 白无涯的身影逐渐模糊, 他焦急地喊道:“快逃…叶长笺,快离开这里…”

“逃?”

能逃到哪里去,他叶长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这个字眼。

他嗤笑一声,一定是太思念白无涯,以致产生了幻觉。

他是神仙,高高在上,连四大魔兽之首的毕方都奈何不了他,怎么会受伤。

叶长笺挣扎着爬了起来,里衣与伤口黏在了一起,稍一动作便撕扯伤口,他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去。

天色一直未晴,阴雨连绵。

饿了便打野兔吃,渴了仰头喝雨水,倒也活得自在,只是心里空荡荡的,缺失了一块。

这日行到了一处,阴气极重,他看到路碑上仿佛用血刻上去的三个大字白骨岭

白骨岭据说也是千万年前仙魔大战遗留下来的战场之一,怨气终年不散,每到夜晚便是群魔乱舞联欢会,煞是热闹。

肋间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他盘膝坐下,静静修炼。

修仙世家的弟子以为他剔除了魔骨便成一个废人,殊不知他一身血肉都极为特殊。

“叶公子…叶公子…你快走…快走…”

叶长笺睁开了眼睛,奇怪地看向某一处,他站了起来往那走去,月华下,黑雾渐渐成型,露出了一张俊秀熟悉的脸,那人紧闭着双眼,眼眶留下一行血泪。

叶长笺道:“云越影?”

云越影焦声道:“叶公子,你快逃..快逃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叶长笺知这是他的魂魄即将消散。

叶长笺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杀的你?”

云越影断断续续道:“四大修仙…世家告到了上神那…派了许多…天兵来联手讨伐..你...快逃…快逃...”

叶长笺大声叫道:“究竟是谁杀了你?”

“快逃..你快逃…”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最后消失在尘埃中,灰飞烟灭。

云敛衣看着被送回来的修仙弟子,一个个皆是缺胳膊断了腿,已成废人,气得浑身发抖。

上天有好生之德,云山修持心宗,杀性不重,慈悲为怀,他本欲放叶长笺一条生路,谁知他竟咄咄相逼!

徒山医宗的弟子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忙得焦头烂额。

云水之遥的校场上聚集着四大修仙世家最为精锐的弟子。

他们头上皆勒着一条白色的抹额,他们是云水之遥的敢死队,众人心下皆知,此一行,生死参半!

云敛衣沉声喝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叶长笺与魔为伍,伤我同门,与我云水之遥血恨似海,不共戴天!拯救天下苍生之要务已迫在眉睫,凡我四大世家弟子,出手共诛魔头!”

四大世家的弟子逐一念起门训。

唐门剑宗的弟子齐声喝道:“斩妖除魔,剑祭天下!”

云山心宗的弟子齐声喝道:“降妖伏魔,道济苍生!””

萧氏丹宗的弟子齐声喝道:“灭魔去邪,丹心证道!”

徒山医宗的弟子齐声喝道:“伏魔卫道,悬壶济世!”

唐雪冷声问道:“此战,有死无生,四大世家的弟子们,你们怕不怕!”

众人山呼应道:“不怕!”

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过来,低声道:“宗主,门下弟子来报,叶长笺正往白骨岭方向去。”

唐雪道:“剑宗弟子!”

“在!”

“拿起你们的佩剑,为天下苍生而战!”

“是!”

数千修真弟子浩浩荡荡地赶往白骨岭。

叶长笺自从知晓了四大修仙世家欲大动干戈地制裁他,便在白骨岭中留了下来。

黑云压城。

他随意地抬头一瞥,淡淡道:“总算来了。”

叶长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遥遥望去。

他看着眼前与白夜心年岁相近的弟子们,心念电转。

老五与你们同龄,却不为本家所容,处处受到欺侮,山穷水尽之下逃到了传说中的魔窟,他每日勤奋修炼,平日里也不得罪于人,却被你们害死了。

你们与老五同岁,这个年纪明明该是调戏小姑娘,放纸鸢,捉田鸡的时候,却被逼的一个个身先士卒。

是你们先要杀我。

他这样想着,云敛衣的讨伐口号也说完了。

“你恨吗。”

鬼魅般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诱惑着他。

“我能帮你在顷刻间杀光他们。”

“你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到那时,三界任你为所欲为,再也不会受到非议。”

“只要你接受我。”

叶长笺淡淡道:“滚!”

鬼魅般的声音喑哑地笑了起来,“你别后悔。”

“滚!”

云敛衣以为叶长笺在同他说话,气愤难当,“叶长笺,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你以为你一人能抵挡住千军万马吗!”

叶长笺道:“别说废话了,放马过来吧。”

众人对他有所忌惮,一时凝滞不前。

蓦然间,金光大盛,从天上降下一道道披着甲胄的冷冽身影。

“叶长笺,你自堕魔道,奉上神命,捉你归案,听候发落!”

为首的一个天兵如是说道。

叶长笺伸长脖子逐一打量他们。

“你在看什么?”

叶长笺道:“白无涯呢?”

天兵道:“他虽贵为上神,却处处包庇你,与魔为伍,天道也不会放过他!”

他的话让叶长笺心下漏了一拍。

上神。

开天辟地之四大上神,吸收天地精华孕育而生,掌管四柄诛仙神剑,身份无上尊贵。

叶长笺道:“你们把白无涯怎么了?”

天兵道:“他被关押在斩仙台上,择日处斩。”

叶长笺心乱如麻,他又望了一眼视死如归的修真弟子们,高声道:“你们放了白无涯,我任你们处置!”

天兵道:“你束手就擒,与我们同回上界,天道自有定夺!”

“好。”

天兵走了过来,为他戴上三十六道天罡伏魔锁链,封印他最后的灵力。

最后一道伏魔锁链扣上,他完全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喝道:“叶长笺,你砍去我师兄手脚,让他彻底成了一个残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好狠毒的心,纳命来!”

这似是一道口令,他的话音一落,铺天盖地般的箭雨落了下来,万箭齐发!

叶长笺心想,现在死了也罢,只是没能见白无涯最后一面。

他闭了眼睛,箭失却迟迟没有落到他身上,他疑惑地睁开了眼。

“小叶子…”

沈默情对他邪气一笑,以身作盾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叶长笺愣在了那里,沈默情缓缓向他倒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抱住他,跪坐在地。

“老二…”叶长笺喃喃道,他想伸手拔下沈默情背上的箭失,但是看到上面的符文收回了手,萧氏丹宗的绝杀,九天黄金箭,中之即死,灰飞烟灭。

一旦拔下,便是加速他形神俱灭。

“老二,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

沈默情咳嗽了几声,显然大病未愈,温柔地笑道:“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

“老二,你别说话,我带你回风铃夜渡,让师父救你…”

叶长笺伸手擦掉沈默情嘴里吐出来的血,却越擦越多。

他想抱着沈默情站起来,可一动,手上脚上的伏魔锁链便启动,嵌入他血肉一寸,抽去他的力气,叶长笺急忙抬头对天兵道:“你解开我的锁链,让我把他带去救治,我不会逃,我真的不会逃!”

天兵的眼里不含任何感情。

沈默情口喷鲜血,断断续续道:“别..求他..”

“我…活不成了…”

叶长笺的眼泪扑扑而下,惊慌失措道:“老二,别说话..别说话…”

他怀中的沈默情渐渐消散,从双足开始一点点化为齑粉。

沈默情努力地抬手想要触碰他精致的眉,却只滑过了他的眼角,一道血迹擦在了叶长笺的眼角旁,沈默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真漂亮…我的…小叶子。”

他的手垂到了地上。

叶长笺不敢置信地大声叫道:“沈默情,沈默情!”

已无回响。

“沈默情,沈默情!”

“啊啊啊——”

叶长笺抱着沈默情的尸体嚎啕大哭,精致漂亮的脸上悲痛欲绝。

“沈默情,沈默情,啊,啊——”

泣不成调。

整个白骨岭都回荡着他凄然的哭声。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

四大修仙世家的弟子。

天兵天将们。

没有人会超度沈默情。

他已魂飞魄散,三界里再也没有沈默情这个人,这个灵魂。

直到叶长笺停止了哭声。

萧氏丹宗的宗主冷声道:“趁现在,动手!”

成千上万支箭失密密麻麻地向叶长笺袭来。

那道魔魅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想得到力量吗。”

“你恨吗。”

我恨。

那道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接受我。”

叶长笺用下巴轻轻摩挲了沈默情的脸,弯起嘴角。

心跳剧烈,血脉偾张,他能听到自己血管里液体流动的声音,血管里有东西欲将破体而出。

他听到了许许多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我好痛苦..”

“我好恨…”

“杀光他们…”

“杀…”

三界之中,所有怨灵、魔灵、生灵生前所遭受的苦难悉数施加在他身上。

叶长笺突然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啊啊啊啊——

刹那间,一道冲天的魔气直耸九霄,风起云涌,浪海翻腾,三界所有妖邪魔灵纷纷欢呼、臣服、跪拜。

滚滚浓烈的魔气夹杂着无数怨灵、鬼魂哀嚎、尖叫、笑声从阴司里呼啸而来,悉数打碎了箭失。

叶长笺眼角泛红,额间一朵血色莲纹若隐若现,他的容貌魅惑妖冶,胜过任何一个修习媚道的妖。

云敛衣沉声道:“他入魔了。”

唐雪脸色煞白,握紧了手中之剑,咬牙道:“现在万箭阵、散魄剑、玄天清心咒也没办法杀了他。”

无需叶长笺再启动法阵,无需他再掷出五方招阴旗,他的身后,已经列满了杀气腾腾,面无表情的阴兵阴将。

花飞雪、虞初一、殷天星、殷天月、晏无常五人立在军队前首。

他们的眼眶里不再有黑色眼珠,皆是一片白芒,全身上下布满黑色的鬼王图腾。

束缚着叶长笺的三十六道天罡伏魔锁链悉数破碎。

怀中已空无一人。

乌云滚滚叠将上来,电光连闪,“咔啦啦”,一道道五行天雷直降而下,修真弟子的哀嚎声还未出口,便被天雷打得魂飞魄散。

叶长笺缓缓站了起来,不似这个人间的阴冷声音响起。

“鬼兵队。”

“在!”

“碾碎他们,一个不留。”

“是!”

叶长笺的屠戮军队开始屠杀。

他含笑看着云水之遥的人越来越少,看着年幼稚气的修真弟子被撕碎。

一个弟子咬牙提剑冲将上来,他断了一条手臂,神色不改,刷刷刷冲叶长笺急刺。

叶长笺不疾不徐地躲闪着,语调微微上扬,“唐门剑宗?”

“你以为你们的散魄剑法举世无双么?”

他轻轻说着,笑了。

“井底之蛙。”

蛙字一脱口,剑宗弟子已被叶长笺用一根树枝由头至踵,劈为两半。

他左足踏在剑宗弟子尸体上,问:“你们求饶么?”

剑宗弟子“呸”了一声,斥道:“唐门剑宗,绝不求饶!”

叶长笺缓缓向他们走去,一个个剑宗弟子倒下。

“徒山医宗?”

他看着这些与浴红衣年岁相似的少女,笑了。

“怪只怪你们修仙,记得下辈子来风铃夜渡。”

女弟子倔强地怒视他,“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叶长笺道:“你和剑宗弟子一样,还算有些骨气,我不折磨你。”

他从腰带里拿出一片苍嫩竹叶。

女弟子愤怒的眼眸里,映下这最后的翠绿。

一叶封喉。

他走到战场中央,“萧氏丹宗?”

他的嗓音冷至冰点。

“你们该死。”

叶长笺轻轻一抬手,熊熊烈火腾地骤起,将这些修仙弟子慢慢地、活活地烧死。

这场灭世业火,他们无法用大雨浇灭。

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殷天月单膝跪地,道:“主上,末将办事不利,仍有漏网之鱼。”

此时此刻的叶长笺已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修魔弟子,他浑身的霸道气势震慑着她的神经。

殷天月无法遏制地颤栗着。

叶长笺笑道:“是吗。”

杀了她。

他听到耳边有人这样说。

叶长笺眉宇间的暴戾之色一现即隐,他挥了挥手,“你们回阴司吧。”

叶长笺挥散鬼兵队众人。

这一战,重挫四大世家,大部分天兵天将都被挫骨扬灰,剩下的天兵逃回天界。

叶长笺神色淡漠,召唤应魔龙,回到风铃夜渡。

他一头钻进酒窖,喝得酩酊大醉,听到有人在耳边喊他。“叶长笺,叶长笺…”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身是血的白无涯放了什么东西在他额头上。

温暖至极。

叶长笺道:“你还好吗。”

“他们杀了老二,我不是故意要入魔的。”

白无涯金色的眼眸望着他,满含悲伤。

叶长笺伸手去触碰他,却碰了一个空。

白无涯消失了。

他嗤得一声笑,“他妈的,又做梦。”

叶长笺取了一些沈默情生前的衣服,走到后山墓园,在白夜心的墓碑旁立了沈默情的衣冠冢。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叶长笺淡淡道:“我知晓你不想回徒山,这里才是你的家。”

他为沈默情立了碑,风铃夜渡挚友沈默情之墓

“他们杀了你,我让无数人为你陪葬。可是对不起,只能到此为止了。你放心,我马上去陪你。”

他曾经说过,风铃四秀永远是风铃四秀,少一人都不行。

魔神即将与他融为一体,他已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智与嗜杀之心。

叶长笺的身后站着野渡舟老、浴红衣、东方致秀,与风铃夜渡的门人,这些人在他的眼里已看不出原本样貌,悉数变成红色肉球。

他转了身,对着野渡舟老淡淡道:“师父,徒儿不孝,您的恩德,此……徒儿恐怕永远也报不了了。”

世间最不孝,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野渡舟老意味不明地望着他,神情悲悯。

浴红衣哽咽道:“师兄,你别做傻事。”

叶长笺道:“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放心。”

无数的血粒子从他体内飞了出去,散落在风铃夜渡的每个角落。

他要为风铃夜渡设置一个固若金汤的防御堡垒。

悠扬婉转的歌声响了起来。

叶长笺轻轻地唱着歌,所有风铃夜渡的人都睡了过去。

叶长笺缓缓走了出去,离开风铃夜渡。

等待他的是三位上神与悬浮在空中的三柄神剑。

叶长笺淡淡问道:“白无涯呢?”

青龙上仙道:“他不想见你。”

是了,白无涯接二连三地让自己不入魔,可最后还是让他失望了。

听青龙的意思,白无涯应该已经没事。

叶长笺微微一笑“无妨,反正再也见不到了。”

他嘴角噙笑,闭上眼睛,慷慨赴死。

一拢红衣,精致张扬,风华绝代。

意识渐渐消散的那一刻,他听到有人伤心欲绝地喊他的名字。

“叶长笺!”

他奇怪地睁开眼看去,遍体鳞伤的白无涯跌跌撞撞地朝他的方向奔来,他急忙喊道:“你别过来!”

诛仙剑阵下,没有活路。

白无涯向来清冷的脸上泫然欲泣,毅然地朝他扑来。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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