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妾身先道一声恭喜了
船行出几百海里,苏昙的舱门终日闭合着。除了酒坛子,送去给他的菜肴、干粮甚至清水都原封不动地撤走。
季斐知道了不能带夫人一起走,主人表面没事,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儿。
韦墨琴让丫鬟转交的留书,为苏昙捏碎,季斐挑出大块的碎片,拼在一起,读了出来。
“三年前,当我带夫君寻到了海底桐油的时候,你眼底的光彩让我瞬间明了,你从来没打算永远做苏昙,来海岛隐居,也只是你以退为进的一步棋。周易云:尺蠖之屈,以求伸也,夫君的雄心不死,离开这里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别误会,妾身没有嗔怪你的意思,只是怪自己不争气,几次三番拖累于你。原本以为后面的路途紫姑娘能伴夫君同行,妾身心甚欣慰,谁知有一天却失望地发现她的女儿妙龄并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产,才会那般白胖可爱,比咱们的静琴健康多了。那说明紫荃儿上岛之前就是个孕妇,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是夫君的女儿。”
由于纸屑太碎,中间有一大段拼不出原句,不知写了些什么。
信尾说,“昨天夜里,妾身为夫君卜得乾卦,卦辞曰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结合夫君所谋之事而看,妾身斗胆做一断言,夫君此次返京,必能旗开得胜,一偿宿愿。临别之际,妾身先道一声恭喜了。”
读完,季斐叹口气,看来夫人真的没有逃出火海中的小岛,而这一封,就是她的绝笔信了。
主人一谋划回归中土,他的妻子就与他分道扬镳,主人一定很难受,否则怎么送去的菜一动都不动。
老亲王求仙访道,次子文宣帝,第三子毓王宇文昙少年果敢,最肖先祖之余烈。
琼奉六年冬,文宣帝梦中得宇文氏先祖启示,立皇弟宇文昙为皇太弟,克日传位。
琼奉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新帝登基,帝号静武。一时朝野称颂,八方来贺。
登基后半个月,宇文昙把在外游历的国师急召回朝,下圣旨,让他再用上当年那个点上至亲之血,就能把人找到的“搜魂珠”,把国师的亲妹子韦墨琴给找出来。
原来,这位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看上去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和尚,就是前任文宣帝最为倚重的国师。他也是户部尚书的长子,皇后韦墨琴的长兄,韦殊越。
尽管从宇文昙入京,到接传位昭书,到承继大宝,韦墨琴没有在场哪怕半刻,但新帝的圣旨诏书一发,她还是被冠以皇后之尊,闻达四海。只是四海之人都不知道,皇后此刻不住在后宫里。
国师神情温文,告知圣天子:“回陛下,此事臣亦无能为力,就算往搜魂珠上点再多的血,要寻皇后也难如登天了。”
宇文昙立眉,气恼地问:“为什么?你是否存心隐瞒她的下落!”
国师道:“四十多日前,臣的佛珠散落于地,心有戚戚焉,据上古经文记载,发生这种情形,通常都是至亲离世的征兆。”
“四十多日前……”宇文昙一怔,那正是昙琴岛陷入火海的那个时候。
“臣家中的父母、二弟、妹妹棋画都安好,据此推断,大约是小妹墨琴出事了吧。”国师双手合十。
“你敢咒她?”宇文昙怒道,“朕亲眼所见,海市蜃楼中显出她正居于一农舍中,过得不知有多开心呢!”
“阿弥陀佛,”国师道,“不敢欺瞒圣上,所谓海市蜃楼,未必都是当时正在发生的事。多年之前,臣访游山川之间,曾目睹陛下您一身龙袍,受众臣朝拜,彼时您才是亲王之尊。据此推断,您看见的皇后可能是她生前的一段形容,不能作准。”
良久,宇文昙道:“朕不管那许多,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带她来见朕,你能救醒她一次,就必定能救醒她两次三次。”
国师规劝:“往事不可追,逝者不可留,陛下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宇文昙面露愤恨之色,冷冷道:“她走得没有交代,犯了欺君之罪,朕一定要把她捉回来。国师你一定要帮朕完成心愿,否则朕夷你三族!”
国师笑道:“臣的小妹乃皇后,臣乃国舅爷,三族之内,连陛下都包括了。”
宇文昙蛮横道:“总之不把她给朕找来,你休想出宫!”
说着,一道圣旨便将国师关入天牢。
三日之后,天牢中的国师终于松口了,他问,“寻皇后入宫却难,送陛下去见她倒还容易一些,敢问陛下愿意舍弃现有的一切,去‘一个地方’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