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陷目标
“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我忽然抓着他的手臂,头一回对他苦苦哀求,“你发誓,你发誓……好不好……”
话未说完,我已泣不成声。
他无言以对,只能不知所措地将手心抚上我的侧脸。
“好,我答应你。”良久,他终于不忍心再看我泪水涟涟的模样,艰难地开启了双唇,“别哭了,我答应你了。”
我这才抽噎着收起眼泪,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自然看得懂我的眼神,只得无奈地举起右掌,有气无力道:“我辰灵……以甫云玦的性命起誓,今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说罢,他缓缓放下右手,无奈地注视着我。
可我却又不争气地落泪了。
“我誓都发了,别哭了……”他耐心地用指腹替我抹泪,动作轻柔又细致,“再哭,妆都要花了……”
“花了就花了……”我抽搭着回道。
他闻言,手头的动作略有一顿,接着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这一刻,我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能再次看见他独一无二的笑容。
然而,这一切,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心头一紧之后,我强压下不好的念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胸口。
“还疼吗……”我小心翼翼地以指尖轻触伤口所在的位置。
还有手臂,还有手掌……
视线每扫过一处,我就情不自禁地心酸一分。
“本来……是不疼的,被你刚才奋力一扑,貌似就疼了……”
全然没有预设过此等回答,我当即一愣,呆呆地瞅着说话人。
“逗你玩的。”孰料下一秒,他就轻扬唇角,道出了这么一句越发叫人意外的话语。
辰灵……会说这种话吗?
我仍旧傻傻地注目于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他毫无预兆地伸出一只手,像抚摸一件得而复失的珍宝一般,怜爱地摩挲起我的脸颊。
“老天爷没有把我带走,真好。”
是啊,上天没有把他带走,真好。
我伸手抚上辰灵的手背,含泪扬起唇角。
个中滋味,唯我知晓。
那之后,我们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心照不宣地执手相握,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存。
不过,辰灵还是按捺不住,问了我一些情况,比如那群刺客是何方人士,为何要刺杀我,再如近日来前朝有否因为我们的遇刺而受到影响。
他还真是个个都问到了点子上。
深知某些问题避无可避,我直接选择了如实相告。只不过,我说得轻描淡写,将每一件事的严重程度都尽可能地弱化,就好像之前所有因它们而起的愤怒与悲痛,皆不曾存在。
许是我的分寸把握得不错,辰灵听了我的一番说辞,倒也没有怀疑。我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嘱咐他好生歇息,扶着他睡下了。
待他渐入梦乡后,我走出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暗中下了一道命令——不准府内任何人向丞相提及数日来发生的一切。
那些黑暗的事、悲伤的事,我都不想让他知道。
既然这些天以来,老天爷许他睡着,避开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同时让我醒着,应对这接踵而来的苦痛,那么就由我一力……承担到底吧。
如此思忖着,我找到了黎烨,请他留在程府里照看着辰灵——因为如今除我以外,只有他清楚辰灵的身体情况了。
“你准备回宫了?”聪明如他,旋即就从我的请求中推测出了我的打算。
“嗯。”我注视着他,略作颔首,“眼下正值两国交战,我又在宫外呆了这么久,不回去不行。”
当夜,我就照着上午所言,将府中事宜安排妥当,领着出秀、飞檐等人回到了宫中。
鉴于宫人们每日的悉心照料,御书房内的那两朵灵莲花仍是水润饱满、亭亭玉立——可是当初送花的人,如今已是前路难卜。
忆及这数日来的悲欢离合,我只觉恍如隔世。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就寝吧。”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愁眉不展,忽而听得出秀轻声提醒。
差点忘了,白天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各大臣府上传我口谕——明日早朝恢复如常。
我轻声叹息,接着默默无言地回了寝宫。
翌日辰时,冷清了近十天的朔阳殿再次迎来了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气氛一时有些压抑。不过碍于大敌当前,对于我连日不朝早有意见的一些大臣们并没有揪着过去不放,而是同其他人一起,一本正经地商议着与西凛的战事。
年饶被派去抵挡敌方先遣部队虽不过两日,但按照先前的计划,后续兵力是要迅速跟上的。所幸战事一起,温故离就已开始调动军力,除去年饶所带的十万精兵,他还利用这两天的时间集结了二十万大军,令他们在皇城附近的几座城池里待命。
这种事,是多日来分身乏术又不懂军事的我力所不能及的。
是以,获悉此事的我不得不承认,大部分兵权在他手上,大部分将士听命于他,也是有好处的。
在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下,我等得出结论,再遣朝中三员大将,分别率军奔赴不同的地点。
据说,西凛人不会一条胡同跑到黑,他们极有可能会以某一股势力为主力,辅以多处游击,为的是令我军应接不暇,并达到割裂我方战力的目的。
这些话的意思我懂,就好比是几个人围着你,这个趁你不防打你一拳,那个见你不备戳你一记,让你顾上了这个又应付不了那个,最后落得焦头烂额、精疲力竭,也就任人鱼肉了。
只是,究竟哪个才是伺机而动欲给你最强痛击的,谁也无法料准——也许是一开始就势头最猛的那个,又或者是藏匿于暗处蓄势待发的后起之力。
所以,每一个都得防着,每一个都不能掉以轻心。
战争真是叫人厌恶,无论走到哪一个时代,它都是一场灾难。
退朝后,我对着一张难以完全看懂的地图,烦恼忧虑之余又更添一分憎恶。
这时,温故离前来求见,我对他道出一句“来得正好”,二话不说就拿着地图站起身来。
“朕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我一边盯着图上那些个圈圈绕绕的东西,一边快步走到了温故离的身前,不过驻足于对方跟前的一瞬间,我突然从自说自话的状态中抽离,将目光从地图上转移到他的脸上,“你有何事?”
“回皇上,臣亦是来与皇上商讨作战一事。”他欠着身子,拱手作答。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双手执图走向了右手边的茶几。将地图安放在茶几上,我心中所思却已非方才所想。
“调兵的事……”眼见温故离默不作声地跟了过来,我鼓起勇气另起话题,“朕要谢谢你……”
话音未落,我已侧首凝眸于他,而他亦抬眼对上了我的视线——这一举动,让我看清了他眸中不容忽视的错愕。
“朕那天没有下令,你却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将此事操办妥当。”
“皇上不责罚臣逾矩便好。”
“呵,你在讽刺朕吗?”我笑了笑,信口道。
“臣绝无此意。”他忙低眉作揖。
“朕说笑的。”以真诚的口吻说完这句话,我又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不过朕不会觉得,留在程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话音刚落,温故离便面色一凝。
“唯有这件事,朕是绝对不会退让的。”我郑重其事地说着,将眸光投向前方。
“程相于皇上而言,当真重于江山社稷?”男子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我再度注目于他。
“如果朕将出秀,或是她的娘亲,抑或是先帝……将这三者的其中之一和天下放在你的面前,你会作何选择?”我定定地凝视着他深邃的瞳仁,不答反问。
温故离锁眉,不置一词。
“你看,就连你……一时间都无法权衡。”我神色淡淡地替他接话,“更何况,朕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帝。”
温故离依旧皱着眉头,看我的眼神貌似染上了些许嗔怪之意,又似乎是不解于我竟对他直言不讳。
“朕当着你的面如此评价自己,你很奇怪吗?”带着三分笑意,我瞅着他如是问,“倘若换做是辰灵,一定不会觉得有丝毫怪异。”见他蹙眉不答,我兀自莞尔一笑,“当然,朕这么说,并非在拿你和他作比较,只是想告诉你,他和朕……不是你跟出秀,不是你跟出秀的娘,也不是你跟先帝。”
温故离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仍旧一言不发。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自顾自地说了一番兴许叫人费解的话,突然话锋一转,同时看向茶几上的地图,“这个地方是山吧?”我指着图纸上的某处问。
“回皇上,是山。”他尊重了我的意愿,回过神来投身于正事。
“那这是哪儿?”我的手指又停留在一个城镇的图标上。
“回皇上,是一座名为‘沐须城’的重镇。”提及重要的城池,他的语气不由严肃了几分,“臣以为,西凛人很有可能会将其作为重点攻陷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