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
天气越来越热,李爱民在地里干活,汗水浸湿了衣衫,浑身黏糊糊的贼不舒服,时不时的拿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汗,抬头看眼当空的烈日,暗暗骂娘。
他很想舒舒服服的在家躺着,啥也不干,就干媳妇,可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偷懒。儿子植物人,在家里躺了六年了,一个月光是药钱就得老多,偷懒只会让他家温饱都难。
“爱民哥,干活呢?”
田间小路,村里的寡妇赵敏挎着一篮子鸡蛋,冲耕作的李爱民招手,说话都透着一股子妖气。
“啊。”李爱民不稀罕搭理她,敷衍着回了一句。
赵敏说:“这么热的天,还干什么活儿啊,别人家的爷们儿,可都在家搂着媳妇干呢,就你在这儿干活,是不是岁数大了,不中用了?哈哈。”
“滚蛋。”李爱民黑着脸啐骂,“吃饱了没事儿干,捡骂来了?”
“哎呀,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嘛,咋还急眼了呢?爱民哥,吃鸡蛋不,我家鸡刚下的蛋,可新鲜了,你看看,还有鸡屎味儿呢。”
“赵敏你有完没完了?我没闲心跟你胡扯,该干啥干啥去。”李爱民火气大的厉害,说话吃了枪药似的。
赵敏撇撇嘴,心说神气什么啊,搞的好像老娘看上你了似的,于是扭头就走。
李爱民抬头盯着赵敏一扭一扭的大屁股看,腹部有火在烧,咕噜咕噜的咽了两口唾沫,抬头骂了烈日两句娘,索性不干了,扛着锄头风火火回了家。
彭琴正在帮儿子按摩,屋外传来咣当一声响,正诧异是谁来了,丈夫李爱民红着脸进来了,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干啥啊你这是,吃啥邪乎东西了?”彭琴被丈夫硬拽到了对面屋,又被硬生生摁到炕上,啥也不说就要扒裤子,急的她红着脸大叫。
李爱民一边用力扒扯一边说:“我想通了,再要个娃,咱还没半百,肯定能要。”
“别闹,咱啥条件你不知道?要个娃,咋养?”
“大不了我出去打工。”
“你去打工了,威威咋办?”
“你在家照顾他。”
“我一个人咋能照顾来?万一有个啥事儿咋办?”
“那你说咋办!”
李爱民一下子急了,给妻子裤子扒扯了一半,撒手不管了,呼哧往地上一顿,掏出来半截烟点上,呼呼的抽着,满脸的黑雾:“咱现在过的是啥日子?别的爷们儿这会儿在家弄媳妇,我他妈就得去地里干活!”
“那你怨谁?”彭琴说了一句话便哽咽,抹起了眼泪。
这六年是咋过的,外人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能不知道?
平时一毛钱都恨不得掰成两毛花,肉都不舍得吃,就连过年,都是买一丁点肉配点韭菜或者大葱随便包几个饺子下锅煮了吃。
虽然说以前家里条件就一般,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自从儿子植物人了,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真让人没了活着的盼头。
“我谁也不怨,就怨咱俩命不好。哎,要不然,咱俩带着儿子,一起死了得了?”
“呸,不许说这丧气话,你不是说了吗,儿子肯定有醒过来的希望。”
“希望啥啊,我就看见想死的希望了。”李爱民叫苦,话又说了两句,忍不住泪下。
丈夫一哭,彭琴哭的更厉害了。
“李爱民,出来。”门外忽然传来很嚣张的叫声。
李爱民一震,皱着眉苦道:“坏了,那该死的娃又来了。”
“咋办啊,他爹?”彭琴六神无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了。
李爱民咬牙切齿,满头汗珠子啪嗒啪嗒的掉,绞尽脑汁也没个好对策,又一想这六年生不如死的时光,牛角尖就算钻进去了。
豁然起身,李爱民啐道:“草他妈,不让咱过,谁也别过了!”
风火火的冲出去,立在院子里的刘建军趾高气昂,说话阴阳怪气的:“喊你几声了,聋了?!”
李爱民不吭声,扭头就进了厨房,刘建军正纳闷他要干啥呢,他居然拎着菜刀出来了。
刘建军可不怕这个,他还带了俩人来呢,仨人,弄不过个李爱民?
“来来,你砍死我。”李爱民过来就把菜刀往刘建军手里塞。
原来他不是要砍人,是要人砍他。
刘建军用力把李爱民推开说:“你少给我玩儿这个,我不吃这套,赶紧拿钱!”
“我他妈没钱,要不然你就给我滚,要不然现在就弄死我!”李爱民瞪着虎目叫着。
彭琴哭着追出来,赶紧把丈夫拉开,哭着可怜巴巴说:“建军啊,好歹咱两家也是亲家,威威啥情况你也知道,这钱,就不能缓缓啊?”
“亲家个鸡毛啊,我妹妹又没嫁给你们家李威。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一个字,钱,赶紧拿来,听懂没?”
“我说了没钱,听不懂人话啊你?你走不走,不走我他妈砍你了!”李爱民疯了,拎着菜刀真要上,彭琴吓坏了,赶紧把他拦住。
刘建军不阴不阳的冷哼:“哟,你俩在这儿给我玩双簧呢?演的不赖啊,告诉你,没用!”
“建军啊,俺们家是真没钱啊。”彭琴哭道。
“没钱是吧,好说啊,把你家地给了我抵债,要不然就把宅基地给我也行,我拿去也能卖个钱。”
刘建军说的理所应当,但是这庄稼地和宅基地,是李爱民家现在唯一活着的希望,它们要是没了,他们两口子可就真要带着李威一块儿奔死去了。
彭琴哭着说了这个理儿,但是得不到刘建军的同情,后者怪腔怪调说:“这可不能怨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啥情况那是你家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再说了,李威他醒不过来了,赶紧把他送火葬场火化了,不也让你们省心啊?你老两口岁数也没那么大,晚上弄弄,再要个娃,不完了?你们非得守个死人,日子过的不好,跟我有啥关系?该!”
“俺们家威威肯定能醒。”彭琴哭着喊着,“肯定能醒啊。”
“肯定醒个屁。真尼玛,我也服了,他要醒了,我管你们叫爷,懂了没?”
刘建军没了耐心,一摊手:“别废话了,要么拿钱,要么拿地契,赶紧的。”
“谁说——要管我爸妈叫爷的?”
屋子里,突然有人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