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凶(1)
我点头，找了个理由将她支开，等一个人的时候，再把全身脏兮兮的衣服换下来，将整个身体浸泡在热水里，一点点地擦洗。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人，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不过，除了赌气外，大概是真的有点喜欢那个人吧。
至少，当他靠近时，那空荡荡的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清晰而真实。
沐浴完毕，我将纳兰静雪方才送进来的衣服仔细地穿上。铜镜里映出的我的背影，那副奇异的纹身，在水汽氤氲里，若隐若现。
打扮妥当后，我走出柴房大门，守在外面的侍女居然小小地惊艳了一下。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是颠簸不破的道理。
其实这张脸平平无奇，身材也乏善可陈，如果一定要找出点优势来，大概眼睛长得不错。很圆很亮，偶尔照镜子，它的亮度会把我自个儿吓一跳。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的眼睛。
但是衣服却是不错，纳兰静雪虽然百般不愿，但也不能在百官面前丢脸。红色的丝绸宛如流水，剪裁合度，再戴上凤冠，颇能糊弄人。
婚礼现场确实是出乎意料地热闹，虽然一切从简，皇帝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实上，太子在那天离开后，便向皇帝报告了我的存在。纳兰静雪肯自暴自弃，他不与芷蓉成亲，也就放弃了影王的势力，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甚至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百官，都觉得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根本无人表示反对意见。
甚至乐见其成。
不过，我对外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偶尔被秦王看中的乡野丫头。此刻的京城里，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对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幸运得让人牙痒痒的“灰姑娘”又羡又嫉。
婚礼的步骤很简单，我被领着跨过火盆，然后傻乎乎地捧着一只红苹果，又被礼官送到了纳兰静雪的身边。
他伸出手，冷淡地握住我，稍微带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态度敷衍而潦草。
“一拜天地……”礼官又唱。
“把这一步跳过去吧。”纳兰静雪淡淡道。
“赞成。”我弱弱地举手。
礼官抹汗。
“二拜圣祖圣皇……”
“跳过。”
“赞成。”
全城无语。
“夫妻交拜……”
“直接送王妃回房。”纳兰静雪道。
“好，那我先撤了。”
我忙不迭地‘夫唱妇随’，只想赶紧把这些过场全部走完。
“不行，娘娘，要等客人全部入席后，您才能离开。”见我已经开始脚底抹油，礼官赶紧拉住了我。
一听入席，我立刻来了精神。
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咚了一声。
“那就先入席吧。”我兴致盎然道，几乎有点跃跃欲试了。
礼官愣了愣，不得不提醒道：“可是，娘娘是不能入席的……”
我大失所望。
从前天被关押到现在，两天来几乎没吃没喝，现在让我闻着满场的酒菜香味，却不准入席，这简直是苦行啊。
我撇嘴，拿起苹果，悻悻地咬了一口。
一脸正经的礼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王妃娘娘，这个苹果不能吃的！”
“厄……”我挠头，将已经咬了一口的苹果藏到身后。像任何一个被抓到现行的捣蛋鬼。
虽然看不到，不过，纳兰静雪此时应该蹙眉不已了吧。
可怜的孩子，遇见了我，你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完美形象，就做好变成一团糟的觉悟吧。
好男孩终有一天会遇见坏女孩滴。
“秦王殿下！你为什么要娶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芷蓉郡主到底哪里不好了？”也在此时，一直看戏的宾客中突然传出一声愤愤不平的质问。
“是啊，殿下，芷蓉郡主为了这桩婚事伤心过度，听说已经病倒卧床了，殿下怎能在此时迎娶他人？”又一个抱不平的声音传了来。
都是女子的声音。
应该和芷蓉一样，都是京城名媛，所以同气连枝，同仇敌忾。
芷蓉并没有到场。
我的捷足先登，让她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她对纳兰静雪本是势在必得的。
那两人的追问，让满场宾客全部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大家都愿意看见这一幕，但心底不是没有疑虑的。秦王殿下与芷蓉郡主是青梅竹马，这些年的感情之稳固大家有目共睹。
唯一的解释理由，便是秦王屈从太子的压力，放弃了芷蓉郡主。
可这个理由，男人能接受，女人确实短短不能容忍的。更何况秦王纳兰静雪，一向是京城众女的梦中情人。
她们怎能允许他娶一个丝毫不能服众的小人物？
如果对象是芷蓉，她们还能心服口服。
芷蓉一向是典雅美好的典范。
“殿下，就算你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与芷蓉郡主成亲，可为什么一定要娶这个女人！”又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纷纷点头，等待秦王殿下的回答。
纳兰静雪沉默。
我则退到一边，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专心致志地啃苹果。
礼官站在我的后面抓狂不已。
“秦王殿下，难道你真的被这种女人迷住了吗！”率先开口的那个声音再次质问。
“不是！殿下那是……”狄一终于按捺不住，从暗处现身出来，试图挽回自家王爷的声誉。
“狄一，退下！”纳兰静雪及时地阻止了他。
“秦王殿下，为什么不肯给我们一个解释？你什么都不说，被抛弃的芷蓉郡主岂不是太可怜了？”众女开始起哄。
“抱歉。”纳兰静雪终于开口了，却只能吐出这区区两个字。
现场一阵喧闹。
“我说，能让我说几句么？”将啃剩的苹果核放在礼官的手中，我扯下红盖头，拍拍手站了起来。
礼官望着掌中七零八落的苹果核，几乎想吐血。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来，所有人都看向我。我也将在场的来宾草草地扫了一眼。
其实来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太多，那些重量级的人物，譬如太子，影王，丞相，封疆大吏统统没有到场。对于一名亲王来说，规模实在太简陋了。
而之前发言的几名少女，华衣锦服，容貌甚美，看样子身份应该不低。
“殿下娶我，是因为人命关天，他不得不这样做。”我摸了摸依旧饥肠辘辘的肚子，好心地解释道。
不过，这个解释却让所有人都变了颜色。
那几名少女也傻了眼，随即一脸鄙夷：“原来如此。”
纳兰静雪的脸色同样很难看，但他仍然保持了缄默。
全场的缄默。
“太卑鄙了，秦王殿下……一定是被迫的！”等了半天，之前发言的少女中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这样喊道。
我点头：“是啊，殿下确实是被迫的。所以，大家别难为他了。”
那几名少女的矛头终于统统转到了我这边，投向我的目光，倘若能化成实质，只怕早就变成了利刃锐镖，将我刺得体无完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