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1)
其实这样一直走着，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挺容易知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繁花似锦的园子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之前的小道延伸出一个很大的草坪，草坪尽头，则是一片三间房连起来的茅草屋。而草屋后面，还有几洼水田，现在是稻谷正熟的时候，水田里的稻穗沉甸甸的，映着下午渐渐西沉的阳光，金灿灿的一片。
很难想象，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我疑惑地看向纳兰静雪，纳兰静雪并没有解释，可是过于冷淡的脸，又变得轻柔起来。
我们停在草屋外面。
“静言。”他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原木做成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过于瘦削苍白的少年，出现在那扇门后。
难怪刚才没有见到五殿下纳兰静言，原来静言住在这个地方。
实在有点没想到。
不过，等再看清一些，我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
五殿下纳兰静言看上去太小太瘦了，他明明比长乐还大一岁，可是单只看模样，说他只有十五岁，估计都没有人怀疑。而且，他的气色很不好，清秀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好像一块一触即碎的琉璃。
他活不长了。我突然想。
而这个感觉，也随着观察，变得越来越深刻。
坊间的人都对这位五殿下所知甚少，他也根本没有在什么公众场合出现过，即便是大臣们，很多都会遗忘五殿下的存在，大家眼中，只有太子与秦王，还有华妃娘娘的儿子纳兰小七。……原来，这就是理由。
他一定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性格也恬静素淡，连居住的地方都如此低调。大家会遗忘他，虽说无可奈何，但也是人之常情。……世人的根红踩白，就算贵为皇子，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四哥，你回来了？”纳兰静言的性情果然薄淡得很，他朝纳兰静雪招呼了一声，但其实也没多少惊喜。
反而是纳兰静雪，一反常态，露出一轮有点无赖的笑：“是啊，又回来向你蹭饭了。”说着，也不管纳兰静言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已经牵着我的手，挤进了草屋。
草屋了的布置同样简单得很，除了必要的桌椅外，目之所及，全是琳琅满目的书，各式各样的书籍，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是了，纳兰静言是古代宅男。
纳兰静言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可是，他生性软弱，又不善于拒绝，见纳兰静雪和我已经恬不知耻地靠着桌子坐了下来，他总不能讲我们拉起来，重新丢出去吧。
“上饭，上饭。”我也很配合，拍着桌子，很没有形象地吆喝道：“要饿死了。”
纳兰静雪这次竟然没有鄙视我的无礼，而是同样很配合地介绍道：“静言，这位是你的四嫂，米小虫。你叫她小虫就可以了。她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你总不忍心让我们继续挨饿吧。”
无赖啊无赖，想不到，纳兰静雪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你说，你堂堂一位秦王，何必要跑到这里死皮赖脸地蹭饭？
不过，现在我也懒得去追究纳兰静雪的动机，只是拍着桌子催饭，草屋后面的稻香味已经让我饥肠辘辘，化身饿鬼了。
纳兰静言无奈地看着我们，苍白的脸上更是哭笑不得的郁闷，最后，他轻轻一叹，低声道：“知道了，我去准备，你们稍等片刻。”
等纳兰静言出去后，我以手托腮，转头望向纳兰静雪：“喂，你这样做，算不算利用我？”
利用我去向纳兰静言套近乎。
“嗯。算。”纳兰静雪供认不讳，不过，他又兀自加了一句：“可是静言的厨艺确实不错，你不会失望的。”
哦，居然是纳兰静言亲自下厨，不错不错。
“不过，他是皇子，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我又不解地问。
这么简陋的住所，就算是普通村落里的土财主，也比这豪华好几倍。
这一次，纳兰静雪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一股扑鼻的香味，已经从右边的草屋里传了过来。我食指大动，哪里还顾得上纳兰静雪，人很快跃了起来，径直冲向厨房的方向。
纳兰静雪愣了愣，只能随后跟了过来。
灶台边站着的果然是纳兰静言。他已经准备了几盘简单的小菜。看食材，应该都是这个小院子自留地里种的。
一面闻着诱人的香味，一面看着美少年掌厨的画面，我早已经飘飘然，在一边拿碗筷，给纳兰静雪擦汗添柴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为了让纳兰静言不要保留自己的厨艺，我的马屁功几乎全开，在一边谄媚不休。
“静言你太厉害了！~”
“哇，这么会做饭，以后肯定受女孩子的欢迎！”
“好香啊，好香啊，让我在香气里醉死算了！”
其实这些话倒是肺腑之言，只是在他们的眼中，我的表情显得有那么一丁点夸张……
纳兰静雪在一边看得哭笑不得，冷冷淡淡的美少年主厨，也终于被我缠得没有法子，渐渐也开始搭腔了。
“四嫂过奖了。”他很别扭地说。
我赶紧摆手：“实话，实话，还有，别叫我四嫂，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了。米小虫，你可以叫我小米虫，或者小虫子，或者小米米。随意随意。”
“厄……”纳兰静言又不做声了，但一直苍白的脸上似多了些许红晕。
事实证明，在赞美声中，人通常会超常发挥。
等菜肴全部摆上桌后，那浓郁的香气真的让我忘乎所以了。味道确实出奇地好，当年在芙蓉镇，米家的厨子已是卓尔不群，没想到秦国的五殿下，才是真正的厨神。
纳兰静雪并不饿，或者说，他一贯的吃饭姿态便是缓慢优雅的。纳兰静言则只是坐在旁边喝茶，既然这两位都如此客气，我便非常“善解人意”地将所有装在盘子里的东西风卷残云了。
不得不说，纳兰静言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即便是随便一盘炒青菜，也让人吃得妙趣横生，好像同时品味着春天的清甜与夏天的松脆。难以形容的味道。难以形容的厨师。
如果这是我和纳兰静雪的第一次约会，那么……真的很棒。
终于吃完最后一口菜，我满足地拍了拍已经鼓起来的肚子，抬起头，才发现纳兰静言的表情实在很精彩。
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透出惊奇。
他长这么大，一直没有出过宫，大概见过的女子当中，属我最没吃相了，难怪。
再看纳兰静雪，略微低着头，清眸浅垂，隐约看见上勾的唇角。美极。
我分明丢了他的脸，但不知为何，他好像浑不在意。
我们又闲坐了一会，筵席那边渐渐传来丝竹管乐之声，宴会显然就要开始了。我和纳兰静雪是这次宴会的主角，不能缺席太久。
反正我也吃饱喝足，开心满满了。纳兰静雪率先起身，向五殿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