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赴宴来
夜让的婚礼如期举行。
三天的准备时间,竟无丝毫仓促。恭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悦的气氛弥漫了整个王府。
王爷娶妃,这是大事。王妃又是寿山伯的小姐。忠靖候夫人的妹妹。重重身份加在一起,让这桩婚事与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等号。
来赴宴的官员们络绎不绝,宝马香车排满了恭王府外的一整条街。因为夜让的舅舅是有名的富贾李先,所以来赴宴的多半是有名的商人,多穿金戴银,琳琅一身。晃眼得很。
白日里迎亲接新娘拜天地礼节完成后,新娘被送到了布置一新的喜房,由日钥公主和八公主作陪。
德妃娘娘,晋王亲自莅临王府。整个声势浩大,场面极其隆重。相比较于客人们和参礼人的满意郑重,主角新郎官,恭王爷却有些走神。
幸好此时王妃宋袂已经坐在了婚房之中,看不到她的夫君此时的表情。
女方唯一的宗亲便是忠靖候夫人宋媚,虽然她只身一人,面对晋王德妃以及李先这等人物时,却也没有丝毫的慌乱。有条不紊,拿出了名门望族千金贵妇的风范出来。在这场婚礼上,充当了一个不容忽视的角色。
此刻她得体地对德妃娘娘针对日后王妃与王爷间的生活谈论的事情,一一做出回应。让德妃频频点头。很是满意。
夜让虽然平时风流,但与人相交甚少,此刻作为新郎官,被一众不认识的人敬酒,来一个喝一杯,爽快利落,赢得了一干佩服声。并非他给面子,而是他此刻的确需要酒这个东西让他醉过去。不去想别的事情。
晋王坐在首位,正听李先恭恭敬敬的汇报。此次晋军征战,他李家捐了多少粮草,将一一备案在册,表功上前。并再度表明,为了晋国,李家将倾力而为。
达官贵人们在庭院里谈笑风生,难得在打仗的惨淡氛围里,有了一次宴会,将云京城大部分有身份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怎能不抓住机会,找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人,谈一些有利的事。而他们的夫人,则围坐在小花厅,侍女们捧着盘子穿梭其中,听一两句关于她们的少爷或千金的婚嫁大事。
这场婚宴,气氛进行到最浓厚最融洽的时候,恭王府中灯火通明,庭院里达官贵人大笑着谈论着最近发生的大事,正对着府门的正殿内坐着最尊贵的人,以及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新郎官。贵妇们优雅地用手帕遮着嘴,对一些感兴趣的事情追问着。
喧闹声,乐声沸腾着,隔很远也能听见。
就在这样美好的夜晚,一匹青總马载着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从云京城门铁蹄踢踏,飞速奔跑着,驶向了恭王府。
这匹马并不是最好的马,而马上的人,也因为换了几次坐骑,越换越觉得速度慢了下来。因此心中的紧张与烦闷更甚,当恭王府张灯结彩的正门到了时,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一路的奔波,没日没夜的赶路,他并不知道在这里会举行一场婚宴。
守门的门童被这匹突然驾到的马和马上那人的黑色肃杀之气给震慑住了,一时竟忘了通报。
他呆呆地看着这匹马嘶鸣着,前蹄高高落下,随即马上的男人一跃而下。动作没有丝毫的滞缓。
犀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挂着的八盏大红灯笼,扫过门内那些还沉浸在美好气氛里的人们。有一丝冷光从他的眼睛里闪过。
他抬起脚,慢慢地,重重地落下步子,看也不看守门的侍卫,往里面走去。
在八盏灯笼光的照耀下,这个男人拥有刀削过的挺拔立体的面庞,眼神黑如夜色,薄薄的嘴唇抿成封闭的幅度。
他每走一步,都好像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一样,朝着他想要的地方行进。
才踏入中庭,来人强大的气场便引起人们的瞩目。不知谁先喊出来的。惊讶万分地喊出来。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之后,所有人都一齐看向这个冷漠的男人,“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晋太子,夜琓。
动静传到了正殿,晋王扔下说话的李先,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了门外正缓步而来的人。不是太子又是谁?
太子怎么回来了?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肥度城的战事,已经解决了吗?
晋王也十分惊讶,对于夜琓的突然出现,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中,难道是特意为了参加婚宴而归?
肥度城离云京相去甚远,哪怕是最好的马,不分昼夜赶路,也要四天才能抵达。看来,夜让归来的当天,夜琓就出发了呀。
晋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没有什么比看到手足和睦更让人高兴的了。
果然,晋王看到夜琓踏入正殿,直接锁定夜让,朝他走去。
满座寂静,在他踏入正殿的那一瞬间里。正给夜让敬酒的人连忙放下杯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夜让已经喝得有三分醉意,他晃着身子回头,脸微红。“太子?”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太子这个时候不是在肥度城吗?他怎么会来?莫不是他喝醉了,看错了?
下一秒,真真实实的夜琓站到他面前,冷情又有穿透力的声音问,
“她呢?她在哪里?”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了。
夜琓好像没有看到周围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一样,只是盯着夜让的眼睛,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跨上战马,不远千里从肥度城赶来。只为看见他的清河。安然无恙的样子。
别的人不知道夜琓话里的她指的是谁,但夜让清楚得很。他的酒一下子全醒了,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灰败。
这是夜让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时刻,被人质问,却无力反驳。
他退了两步,不知道如何回应夜琓。
夜琓眉头皱得更深,看着这张灯结彩婚宴般的布置,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对应起夜让的默认。他有了非常不好的联想……
“今天,是你大婚?”
他冷彻寒冰的声音响起。有细碎的冰凌顺着这话结成。将大殿里的气氛推向了谷底。
夜让低着头,慢慢地说,“是。”
夜琓眼睛一眯,逼近他一步,手里咔嚓一声,剑出鞘。这时人们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一把剑,那剑也是通体的黑色,和他的衣服浑然天成。剑出鞘,一道白光闪过。夜让正好低着头,眼睛被这白光幌得一花。不自主地伸手遮了遮。听到夜琓几乎贴在他耳边,话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一样。问了一句。
“那么,你告诉我。现在坐在婚房的人,是谁!”
他冷冷地逼视着夜让,只要夜让嘴里蹦出一个“越”字,他的剑就会毫不留情。
众人此刻总算迟钝地发现,这两人的不对劲了。宋媚便德妃略为抱歉地点头,就朝夜让走来。
她的夫君是在夜琓手下为国捐躯的忠靖候,仗着这个身份,她对众人畏惧的太子,带有一丝别人没有的淡定从容。
剑都已经出鞘了,无论是什么大事,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妹妹的夫君在她的大好日子里受伤。
夜琓这么一问,夜让就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他抬头,刚要解释的时候。一个粗嘎的声音横插过来。
“是我妹妹。”
宋媚走到夜让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夜琓,“太子殿下,恭王爷娶的王妃,是我的妹妹。”
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夜琓看着夜让的眼睛,“是吗?”
夜让点头。“我的王妃是忠靖候夫人的妹妹,宋袂。”
夜琓听到夜让没有吃了雄心豹子胆去娶他的清河,放下心来,对于他娶的女人是谁,他没有兴趣。他大老远地跑来,不是为了要参加夜让的婚宴的。
夜琓照旧皱眉,“那她呢?现在在婚房陪新娘?”
像清河那样爱热闹好奇的人,此时一定想着偷偷看看夜让的新娘子长什么样子吧。
想到这,他的眉头不由自主舒展了。
宋媚见太子没有敌意了,也松一口气,听到这个问题,不由问。“太子殿下是指……”
夜琓难得好心情,扭头看了她一眼。“我的太子妃。清河。”
“太子妃怎么会在这里呢?”宋媚奇怪道。
夜琓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对她的话很不爽,“这个,你恐怕要去问你未来的妹夫,是他,带着我的太子妃四处闲逛,去了秦国。如今他回来了,你说我的太子妃会不会在这里。”
宋媚奇怪地看向夜让,夜让好像也默认了这件事一样。恭王爷带着太子妃闲逛?还去了秦国?
宋媚一下子联想到当初在布庄,夜让身边的那个女子,以及拐骗她的妹妹离开忠靖候府的女子。她惊道,
“她就是太子妃?那个随随便便跟着男人满街跑,没有品德诱拐我妹妹离开云京不知廉耻的女人?”
她语速极快,加上她独特的粗嘎的嗓音,在这殿内格外地刺耳。更觉得刺耳的,是夜琓。忠靖候夫人没有多想,依照她的印象,口不择言地说了这句话后。
下一秒,已经拔出个头的剑整身拔出,毫不留情地便她挥刺过去。她的语速快,而夜琓的剑更快。
“任何敢出言诋毁她名声的人。吾必逐之!”
说完,剑一拔,白光与红光一同耀花了人们的眼。
宋媚满脸的痛苦,震惊,不可置信。她缓缓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正飞快地渗出殷红的血。那一痛与这一眼验证了她心里所不可预料。
夜琓就这样,刺了她一剑!
“夫人!”宋媚身边的侍女尖叫起来,伸手一接,宋媚晕了过去。
“大哥!”
夜让同样是傻了眼,他痛苦地叫了这一声,红着眼睛看着他。
“她是我妻子的姐姐!”
夜琓充耳不闻,也丝毫不在意顿时混乱嘈杂的大殿。他只轻轻拭去剑身上的血,然后手一换,剑横在了夜让脖子上。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他看着一瞬间不可动弹的夜让,十分冷静。
“我知道。她是你妻子的姐姐。
但现在我的问题是,我的妻子,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