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者
宁天清是在一阵迷香中醒过来的。
下意识的要捂住口鼻,结果发现,这迷香非但没有使自己头脑发晕,反倒令自己的大脑变得无比清楚了起来。
宁天清微微一愣,刚打算动身,却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
“放心。”这时,黑暗里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的男音,“老夫刚才已经解了你中的迷香了,这迷香是给那两个小崽子闻的,你不会受到影响。”
闻言,宁天清紧绷的肌肉一下子舒展开了,悠悠闲闲的躺倒了床上,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没料到竟能在这里遇到你啊。”宁天清笑道。
“老夫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碰到宁将军。”那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近,想必是那个人冲自己走过来了罢。
“更没有想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宁将军会中这种低级迷药。”这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已经到达了宁天清身边了,即便客栈的烛光被熄灭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宁天清还是凭借着极好的眼力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头发花白,整个人的精神却很好,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着精光,即便是严肃不屑的望着自己的时候,那智慧的眸子也不减任何风采。
其实,在那下药者开口之前,宁天清就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因为醉酒和迷药,认错了人,说错了话。但是好在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没有泄露出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鬼医既然瞧见了,怎么不来解救下在下?现在说完了,反倒出来了。”宁天清笑道。
站在宁天清床边,下药迷倒了皇甫懿和苏小小,并把宁天清弄醒的,不是别人,正是和苏小小皇甫懿他们同行的鬼医。
“哼。”鬼医冷哼一声,“你若是说漏了嘴,老夫自会在你开口前取你性命。”
“有劳鬼医前辈了。”宁天清大笑道。
鬼医眯着眸子盯着宁天清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了个黑乎乎的东西让宁天清问了一下。
宁天清明显发现自己的力气又都回来了,而且也能动弹了。
“趁天黑,赶快滚吧。”鬼医对宁天清冷冷的说道。
宁天清却没有如同鬼医吩咐一般的立刻滚了去,反倒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悠悠闲闲的重新在床上躺下了。
鬼医微微皱眉,怒道:“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宁天清一边抠牙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干嘛?当然是打算留下来了。”
“你想做什么?”鬼医皱起眉毛,手下却多出了一把银针,藏在了袖口。
“前辈不要这么充满敌意嘛。”宁天清抠完牙,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您上来就拔出银针对付我……太残忍了吧?”
鬼医这时也不再隐藏手中的毒针了,一把拎起宁天清的衣领,把银针对准了宁天清的脖子,气急败坏道:“宁天清!你最好现在立刻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否则我立刻一针扎中你的死穴……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去残害我徒儿的另一个孩子了!”
宁天清被鬼医拎着袖子拿针威胁着,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慌张,只是苦苦一笑,道:“你现在还觉得大皇子今天这样是我害的?”
“我不管琰儿现在如何了,他已经因为你毁掉了,但是皇甫懿……他是云怜的孩子,无论是不是皇帝的骨肉,他都是云怜的孩子,我决不允许你再在他面前说些什么,让他如同琰儿一样去复仇……然后走到现在这种地步!”鬼医说着,眼眶竟有些发红。
“可你是否知道,皇甫懿已经有所察觉了?即便我不告诉他任何事情,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依旧会慢慢的走上大皇子的老路……”宁天清也一改刚才懒散无所谓的表情,脸上写满了痛心。
“你以为我就想让琰儿走上那条路吗?这么多年,我无数次的想要阻止他,无数次的劝说他……可是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那孩子……”宁天清闭上了眼睛,声音都在发着抖,“他若是听人劝,一开始就不会只身去了西域境外……”
鬼医握着银针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一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难道你现在告诉皇甫懿真相,他就不会走上复仇的路吗?”鬼医突然握紧了手里的银针,直逼着宁天清的脖子道。
“起码我能保证在他最应该知道的时候告诉他这一切!”宁天清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落地有声,他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那正气凌然的模样,总是会让人想起当年闻名天下的护国将军宁大将军。
可惜当年威风八面的护国将军早就归于历史,现在坐在床边的,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归路的迷途酒鬼罢了。
鬼医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心中也变得犹豫不定。
“前辈,您觉得把我们这群知情者全部赶走,永远不让那个孩子知道当年的真相,这可能吗?”宁天清盯着鬼医的眼睛,道。
“即便我们想不让他知道,想让他快乐健康的活下去,可是其他人呢?敌人会放过他吗?即便是凭借着云怜当时的一个骗局骗得了一时,那皇甫殷会被骗一辈子吗?这么些年,怕是你也知道了,皇甫殷早就开始怀疑了……他现在留着皇甫懿,不过是想引诱我们,琰儿,还有其他不忠心与他的人出来罢了……”
“而且这孩子已经有所察觉了……”宁天清扭过头去,看向趴在桌子上昏睡的皇甫懿,叹口气道,“若是任由他再继续这么调查下去,迟早会出事的……我知道你不能相信我……但是前辈,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来。”
“若是您依旧觉得在下留下来是一个祸害,那么就请现在动手吧。”说着宁天清闭上了眼睛,“当年没有阻止琰儿,造成今天的局面,是我的过错,到阎王殿里后我会亲自给云怜赔礼道歉的。”
宁天清的面容十分的冷静,仿佛死得其所的将领最后的英勇就义一般。。
鬼医握了握手里的银针,作势就要扎下去。
面前的男子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鬼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想起差点火海里的自己当时唯一的亲传弟子云怜,抱着十五岁的皇甫琰,明明自己已经被浑身烧伤,再不医治就会丧命,却一直跪着求他带走早已经昏迷过去的皇甫琰。
他又回想起那个聪明绝顶一点儿也不亚于他母亲的少年皇甫琰,他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无论学什么都特别快,上帝过早的剥夺了这个孩子的亲人,让他经受了无数的磨难,却也给了他无人能敌的智慧。
他本想着将少年培养成一位出色的医生,即便不能荣华富贵,万人之上,但是起码自由自在,身怀绝技,也不乏是场快乐的人生。
但是他忘记了,他忘记了这个孩子在幼年时期看到了些什么,他过度的自欺欺人让他忽视了那孩子眼中深深的恨意,以及他心中燃烧的满腔怒火。
他早就应该料到那个孩子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去过新的生活,他早就该在那孩子提出离开的时候阻止了他。
是的,那时候他同样没有阻止那孩子,在那孩子用自己极其聪慧的天赋在三年内学会了自己所有的真传之后,他还很开心的放自己的得意弟子去外面闯荡……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地狱,以坚定不移的步伐……
这样自欺欺人的老糊涂一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同样失误的宁天清呢?
这么想着,鬼医苦笑着收了手。
宁天清睁开了眼睛,同样神情凝重的望着鬼医。
“你说的对,当年不是你的错……”鬼医苦笑着道,“若是我当时好好教了他……他也不至于……”
“这也不是您的错。”宁天清叹口气道,“他怕是早已经下了决心……跟云怜的脾气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鬼医摇摇头,也叹了口气,道:“倔强啊……好在皇甫懿这小子倒是很懂得变通……不过谁又知道呢?当年初见琰儿,都被他骗的团团转,以为他早已经忘记了仇恨……其实那仇恨早就刻在他的骨头里了,怎么可能忘得了啊……”
“他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宁天清也称赞道,“毕竟琰儿是亲眼看着云怜被……他不能忘记也是正常的……”
“好在皇甫懿一直被蒙在鼓里,也许不会像琰儿那么偏激……”宁天清道,“所以我才临时决定,留下来。”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鬼医问道。
“我也不晓得。”宁天清耸耸肩,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们要去的地方啊……”鬼医说到这里,突然坏笑了一下,道:“怕是说出来,你立刻后悔自己决定要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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