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冬闻言倒不见丝毫不悦,只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影动。
北堂雪见他不吭声,以为是生气了,此际约莫也找回了理智,知道自己方才的失言,不由有些害怕,可转念一想,这事从始至终占理的都是自己,便强自鼓了勇气,挺了挺胸膛以示自己的理直气壮:“是你偷听在先,后又欺负与我”
话未说完,便被人按着后脑勺被动的伏到了他的肩上。
慕冬紧拥着她,定声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北堂雪撇了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见识到了。”
慕冬闻言稍愣,回忆起她说的是哪件事情,不由轻笑了一声。
那时初见,他如何能想象的到,向来对不知人清,对诸事寡淡的他,日后竟是会将这么个小东西放在了心尖儿上的位置。
北堂雪听他笑出声,不由也抿嘴笑开,不怕死的道:“你不单单不是一个好人,你还冷血狠心,不近人情,心机深沉,行事无常。”
她一一的列举着他的恶劣之处。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可怕?”
“嗯,有时还很可恶。”
比如方才。
慕冬眼中笑意更甚,“既是如此,你怎还敢心悦与我?”
北堂雪闻言顿时没了底气,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何时有说过什么。心,心悦与你了。”
“那你方才又为何闭眼?”
北堂雪闻言大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看吧看吧,她就说这人是可恶的代名词!
“我,我突然困了不行吗!”她硬着头皮咬着牙狡辩着,脸色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幸得夜色深沉,看不清晰。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已这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吗!
慕冬嘴角蕴含着笑意,也不再为难她,“现在还不是困的时候。”
适才将北堂雪放开,后方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
“参见,参见皇上!”
周云霓在前,身后跟着一五六个端着托盘的丫鬟,齐齐地跪倒在地,除了周云霓以外,都是低着头。
周云霓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方才慕冬放开北堂雪的那个动作。落在了她的眼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纵然再如何,终究还是个小姑娘,眼见着被人撞破了隐私。北堂雪顿感尴尬,从慕冬身前移开,刚想同他拉开距离,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那只大手没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便锁住了她的五指,紧紧的扣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北堂雪倒也不好意思再做出什么令人瞩目的事情来,只能任由他握着。
慕冬对她的服从很满意,适才示意众人起身。
周云霓因错愕而张大的嘴巴,从开始到现在终究也没能合上。
眼见着慕冬扯着北堂雪行在了前头。她才提步跟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头的两个身影。纵然她不想承认,但还是觉得心下正滋长着一种情绪叫做嫉妒。
为什么,她明明家世外貌都不输北堂雪分毫。可她百般凄苦处处不顺,而北堂雪却总能步步如意?
想着,她望向北堂雪的眼神,也开始渐渐阴沉。
直到将身后的周云霓和一干丫鬟们撇的远了些,北堂雪才试图挣开他的手,可慕冬偏生不放,叫她只能暗自磨牙。
“你放开我。”
“为何要放?”慕冬停也未停,淡淡地问道。
“让人看到。不妥。”北堂雪小声地嘀咕着,不再跟他硬碰。
慕冬看了她一眼,口气仍旧没有起伏。”有何不妥?”
北堂雪在心底暗自将人痛骂了一顿。
见过厚脸皮的,可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
想是这么想,面上却还是不敢露出声色,便捡着好听地劝道:“这样有失陛下您的威严。”
言下之意,若你还坚持不放,那便是有失参份,不顾体统了。
“在你眼里,朕何时有过什么威严。”
这一位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思及自个儿种种大不敬的言行,北堂雪无言以对了。
罢了,不放就不放吧。
反正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道了。
所以,当二人以这么一副和谐且诡异的姿态出现在饭厅之时,面对着所有人投来的强烈到可怕的目光,北堂雪只能尴尬的一笑,像是在说事情就是这样了。
慕冬此次是微服过来,先前没有任何通知,也没带任何侍卫太监,像是纯粹来为北堂烨送行,众人本还存有不解的心思,可都在见到他扯着北堂雪行进来之时烟消云散了。
合着,这是妹夫送大舅子来了。
慕冬入座之后,众人这才都落座下来。
顾青云夫妻两口,宿根并着周云霓,甚至是自从战事之后,就不曾露过面的骆阳煦今日也破天荒的过来了。
若是忽略他们纠结反复,形色各异的面部表情,这满满的一大桌人,乍一看倒也够热闹的。
垂骆阳煦挨着北堂烨坐下,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全然不似一贯的嬉皮笑脸,神采飞扬。
因着有段时间未见的缘故,北堂雪便多看了他几眼,北堂天漠出事之后骆阳煦也一次没来过,她还以为是回了广阳去。
因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便没去多打听。
见他显是瘦了一大圈,脸色微白,眼底还带着青黑之色,北堂雪不禁皱了眉头纵然她不懂医理,可这副形容,怎么看都像是大病了一场的人才该有的模样。
这段时间里,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北堂烨起身敬酒,北堂雪到嘴边的问话便咽了下去,琢磨着等散了席再问一问骆阳煦。
酒菜用到一半,待北堂烨饮下顾青云相敬的行酒之后,北堂雪便道:“哥,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就不要再多喝了。”
北堂烨闻言心下熨帖。
他伤虽已好,但短时间内还尚且不可过度饮酒,若非北堂雪提醒,他倒还忘了。
他虽作为兄长,但却处处都还要这个妹妹来为他留意着。
甚至,此次出征救父,也是北堂雪用进宫来相换的,虽说办法不止一个,但他很清楚,只有这个办法最有效,也最不伤北堂家和朝廷的和气纵然北堂雪兴许真的对慕冬有意,但他也不愿看她因为这个原因进宫。
毕竟,北堂雪不喜宫中生活,这是事实。
想到此处,北堂烨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苦涩,抬手自行斟满了面前的酒杯,朝着北堂雪道:“这杯酒,哥单敬你。”
北堂雪见他眼中略带愧疚,不由摇头一笑,却还是握起了酒杯。
兄妹二人一饮而尽,一切都在不言中。
周云霓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表妹说得对,表哥今日不宜过多饮酒。”她声音带着关切,随后又看向北堂雪道:“对了,表妹熬得那道汤可需端上来?”
北堂雪闻言这才恍然想起来这茬,方才去厨房半路被慕冬截住,她竟将这汤的事儿都给抛诸脑后了。
北堂雪点头,便吩咐了丫鬟去端。
“又熬了什么汤?”北堂烨抬眼看她,通过这个又字,便可知近来北堂雪熬汤的次数应当很频繁。
且重要的是,这些与其说是汤,倒不如说是汤药,虽知是对他的身体有益的,但喝了这些天,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北堂雪听他这口气显是不乐意喝,白了他一眼道:“日后就算你想喝我还懒得给你熬呢”
北堂烨闻言笑了几声,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此次一走,还不知几时再能回来。
将北堂雪一人留在王城,他始终放心不得,前几****尚在忧心此事,可今日看来他望向慕冬,却见慕冬也刚巧看向他,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有数。
北堂烨这才明白。慕冬今晚过来,在众人面前明示了对北堂雪的心意,就是让他可以走的安心。
有这么一个人在她身边固然是好,只是。伴君如伴虎,谁又能保证什么变数也没有。
随之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过长远。太过复杂了。
眼下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不是吗?
慕冬将一块如意卷夹到北堂雪眼前的碗碟之中,动作优雅而又自然,像是十分熟稔。
几人不由齐齐看去。
北堂雪握着筷子的手不禁一颤他怎么就能这么不顾别人的眼光。
觉察到几人复杂的视线。她垂下头扒饭,低声地道:“谢皇上。”
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真挚的谢意来。
丫鬟将冒着热气的汤盛放到碗中,小心翼翼地端到北堂烨面前。
北堂烨接过勺子搅了一搅,浓香扑面而来。
他轻声地“咦?”了一声。
这回竟不似这些日子来的寡淡和清苦之味,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香,让人闻之食指大动。
他舀了半勺,想尝一尝味道如何。
香味怎会这么浓郁?
北堂雪心下犯疑这道汤她以前也熬过,虽说是大骨汤底儿,但却没有这么诱人的香味儿。
难道是添了其它作料的缘故吗?
慕冬眼中微微一动。
周云霓则是攥紧了十指。
“且慢。”一直没有动静的骆阳煦忽然出了声。阻止了北堂烨送汤入口的动作,周云霓紧张之际,忽听有人开口,身子一颤。
这反应刚巧落在了北堂雪眼中。
北堂烨疑惑的看向忽然开口的骆阳煦。
骆阳煦入京之时他尚在国公岛,虽幼时相识,但也许久未见。算来今日还是这么久来头回见面,若非王管家介绍他还真认不出来人。
骆阳煦展开一个略显虚弱的笑来,道:“这汤闻起来真香,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北堂雪弯了弯嘴角,神色如常的说道:“不然也给你盛上一碗?”
“不必了。这汤闻着便是放了大补之物,我近来身体不甚好不宜大肆进补说来子烨亦然。”
话落他看向北堂雪,不可查的点了头。
北堂雪心底蓦然一凉。
这汤果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倒真的是我疏忽了。”北堂雪起身行至北堂烨跟前,给了他一个眼神。
至此,北堂烨哪里还看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