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1 / 1)

回到西秦国已经快一个月了。时间比岑立夏想象的过的还要快。阔别了三年的地方,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她没有住在自己从前的溶月宫里,大抵赫连烁是怕她故地重游,会平白惹人忧思,所以才刻意将她安排在离旧时寝宫最远的绛雪轩,只是,其中的一应摆设,却莫不照着她的喜好,显然是那个男人特别吩咐人为她准备的。

这样的贴心,岑立夏很感念。但,也只有感念而已。

这近一个月来,除了每隔三日的请脉,以及每七天一次的施针之外,其余时间,岑立夏都极少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甚至可以说是刻意避开他的。

她知道,自己或者很没用,又或者很狷介,但眼下,除了救治那个男人的性命之外,她真的不作他想,她亦不希望令他误会什么。

这样就很好。

而且,她从回来之后不久,就选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太医,将调理赫连烁身子会用到的一套阵法,教授给他,他亦学的颇有成效,相信再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够独当一面,到那时,她亦可以离开这里,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想起告别之时,慕淮安欲言又止的神情,岑立夏亦不由的有些沉默。虽然他对她最后的决定,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眼角眉梢泄露而出的一缕失落,却是藏也藏不住。

倒是尉迟默,严重的表达了对她出尔反尔的不满,一直到她上了马车,他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或者,她离开西秦国之后,应该先去他的江陵城,哄哄那个别扭的少年,然后他可以跟她一起去南平国……不知道那时候,夕雪姐姐是不是已经生下了小宝宝……岑立夏想象着那样的情形。

转过弯,便是绛雪轩了,远远的却奔来一个小太监,唤住了她:

“娘娘……”

话甫出口,小太监便生生的住了语声,只因赫连烁一早吩咐过,对面前的女子,不能再沿袭旧时的称呼,一律唤作“岑姑娘”……毕竟如今西秦国的国君换了人,所以,她自然亦不再是曾经那人的妃嫔了……只是,这小太监一着急,却忘了这茬儿,待意识到这一点之时,不由赶忙转口道,“岑姑娘……”

仍心有余悸。他清楚的记得,就在前不久,有一个年老的宫女,亦是一不小心叫错了“娘娘”二字,被侯爷命人足足掌嘴了一百下,当场便血肉模糊的昏了过去。

当然,这件事,侯爷吩咐是瞒着面前的女子的。

自然谁也不敢漏一点口风。

所以,这小太监这时才会这样的紧张。

岑立夏瞧着他一副满头冷汗的模样,却只道宫中出了什么大事,不由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小太监竭力缓了口气,压抑住心底的恐慌,这才应着:

“没有……是陛下让奴才请娘娘您过去他寝宫的,像是有什么事情,陛下要告诉娘娘……”

对他突然找她的原因,岑立夏全无头绪,踌躇了须臾,方道,“我们过去吧……”

只是,说出这话的她,心底却不由的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安,似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倦勤居。

“阿烁,你真的要将这件事告诉岑立夏吗?”

尽管明知男人的决定,不能动摇,但唐芷菁还是不由的确认道。

“试试她的反应也好……”

赫连烁无意识的把玩着戴在手上的玉扳指,一双料峭的桃花眼,眸色幽深,也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一刻的他,令唐芷菁觉得如此的遥远。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却只会令她更心伤。

许久,女子方才低声开口问道:

“你希望她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的嗓音极轻,不知问的是对面的那个男人,还是只不过在喃喃自语。

赫连烁瞥了她一眼。

“我只是想决定,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罢了……”

说这话的男子,语声柔润,显然是在刻意的安抚着面前女子的情绪。

他用了“我们”,但唐芷菁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讨厌这两个原本应该代表着无间亲密的字眼。

“阿烁,你知道,无论你决定要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帮助你的……”

尽管心中犹有太多的不能释怀,水盼儿终究还是开口道。

“我知道……”

微微一笑,赫连烁嗓音极轻,如缕缕春风拂在人的面颊之上。款款情深,都仿佛只在这轻巧的三个字里了一般。

千言万语,就这样被唐芷菁鲠在了喉咙里。

派去传话的小太监,就在这时,回了来。

“陛下,岑姑娘到了……”

唐芷菁看到听到这个消息的男子,在一刹那敛尽了脸容上的情绪,就仿佛从来没有过一般。

女子越发的沉默。

甫踏进门的岑立夏,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却也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们找我?”

岑立夏开口问道。

“本侯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

似迟疑了须臾,赫连烁方才继续说了下去,“夏儿,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这般的凝重,让岑立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

“是什么消息?”

“消息是从北昌国传来的……”

目光如晦,赫连烁定定的望向对面的女子,不放过她脸容上的每一分波动,与此同时,菲薄的唇瓣,一开一合,道:

“三日前,关押三王兄的地牢,突然在夜里着起了大火……火势直烧了一夜,方才被浇灭……”

这番话,男人说的极慢,像是要确认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能够清晰的送到岑立夏的耳中,确保她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一般。

他的目的达到了。

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岑立夏都听得是如此的清晰,但当这些字眼,连起来组成一句话之时,她却惘然了。

地牢,大火,一夜,赫连煊……这些字眼,毫无章法的在她耳畔盘旋着,像是一场来自遥远的不知名的噪音,震得她鼓膜里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在一刹那,仿佛突然变得静止而沉默,岑立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惟剩“赫连煊”三个字,如同烙印在脑海里一样,反反复复的跳出来,在她的一切感官之中,紧紧纠缠住她。

赫连烁站在一旁,冷冷的望住她的神情。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她在一刹那变得惨白的面容上的任何情绪。

已然说明了一切。

唐芷菁却是眉目一深。幽远,深邃,不可辨测。

“他……怎么样?”

像是过了太过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连岑立夏自己都不太确定,她方才听到的那个消息,究竟是真实发生,还是只是来源于她的一场噩梦,她突然有些分不清。

“夏儿,你是想问……”

赫连烁望了她一眼,将含在齿缝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极之认真,“三王兄他是否也一并葬身了火海之中,对吗?”

葬身火海……这四个字,灌入岑立夏的耳中,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千斤巨石,狠狠将她击中。

“他死了吗?”

岑立夏不知道这句话,她是如何问出口的,尤其是当那一个“死”字,堪堪的划过她的喉咙之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粗粝的沙子,狠狠磨着柔嫩的肌肤一般,又疼又麻,火辣辣的如同要烧起来了似的。

她忽而记起,在她决定回到西秦国之际,慕淮安、尉迟明翊,甚至包括穗儿,都曾经欲言又止的问过她,是否要去地牢里,看一眼那个男人,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呢?她说,她与他,此生再不复相见……难道这竟真的是一句谶语吗?他与她,终成永诀了吗?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她最后见他,是怎样的一副情景,他当时是怎样的模样,又有着怎样的神情……一切都好像陡然间变作了一场虚幻的梦境一般。什么都飘渺恍惚,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

他死了吗?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该以怎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个消息呢?

心底荒芜,一片麻木。岑立夏甚至感觉不到心跳的滋味,她不知道,如果那个男人就此真的死了的话,她会有着怎样的感觉。

她其实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毕竟,他才是杀害司徒锐的凶手,他早就该死了,所以,如果他真的葬身了火海,那也是罪有应得,也只是替司徒锐偿了命。

一命换一命,因果报应,本该如此,不是吗?

可是,岑立夏却为什么仍旧感觉不到丝毫的喜乐呢?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如同被人狠狠揪紧着,抛入熊熊烈火里,焚烧,锻造,像是要就此剜去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又仿佛被某种说不清的滋味,填满着,太满了,像是随时都会让她撑破了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已是念头百转千回。

赫连烁一双冷眸,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琥珀色的瞳仁,将她泄于脸容之上的一切情绪,一丝一缕,一分一毫也不放过,尽数收入眼底。

他所痛恨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刹那得到了证实。

毫无疑问,面前这个女子,是如此的在意那个男人的生死。比他原本猜测的,还要更在乎。

只要任何人,看到她此时此刻,那从心底漫出来的彷徨与恐惧,都能得出这个结论。

赫连煊,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这一刻,赫连烁突然开始后悔,他当初就该亲手致他于死地,一个死人,就算面前的女子,再怎么念念不忘,他也终究只是一个死人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眉目一戾,赫连烁眼底有嗜血的锐茫,在一刹那闪过,旋即抹了去。

“夏儿,你不要这么担心……”

情绪敛尽,说这话的赫连烁,已经听不出任何的不妥来了,反而多了几分悲悯一般,“虽然地牢的那场大火,确实烧死了不少犯人,但里面,却并没有三王兄……”

岑立夏只听清了他说的最后一句。

里面没有赫连煊……他没有死?

这一刹那,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像是陡然间消弭散尽,岑立夏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她只是感觉一直紧绷的身子,在这个时候,如同被人突然间抽光了力气一般,软绵绵的,像是随时都会支撑不住的跌倒在地一般。

“他现在怎么样?”

许久,岑立夏听到自己开口问道。话出口,才发觉,一把嗓音,不知何时,竟变得这样沙哑,如同折断了的某样东西,重又硬生生将它拼接到了一起一般。

司徒锐却是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道,“我也不知道……”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令岑立夏心中不由的又是一沉,抬眸之间,却是蓦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这还是她进来这么久,第一次这么毫不掩饰的望向他。

为着另一个男人。

赫连烁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觉得可笑。

岑立夏却还在望住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紧张那个男人的生或者死的。但这一刻,她发现她不受控制的想要知道他的任何消息。

窗外,日光融融,照射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在他一张清俊的脸容上,映出幢幢鬼影,遮住了瞳底的一切情绪。

岑立夏听到他沉郁的嗓音,在一片静默中,慢慢响起,说的是:

“实际上,三王兄在这场火起之前,便已经被人救了走……这场火,可能就是救他的人放的……”

他被人救了走。

得到确切消息的岑立夏,心中一动的同时,却只余一阵苍茫。

赫连烁瞥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一双眼睛,不知落在何方,闲闲开口道:

“我先前还以为三王兄是真心忏悔,所以甘愿留在北昌国的地牢之中,反思自己的罪过……却没承想,他最终还是逃了出去……”

岑立夏心中又是一动,随即一沉。

她明白男人话中的意思。他逃了出去,在火起之前。有人救他,是他早有准备这样做吗?还是只是一场意外?

岑立夏不知道。

但无论其中真相如何,眼下唯一能确认的一点就是,赫连煊逃了出去,他没有死……意识到这一点,岑立夏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似乎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有他现在的消息吗?”

岑立夏问道。尽管她不明白,她问了又能如何。她又能如何呢?

“没有……”

赫连烁摇了摇头,停顿了须臾,像是在迟疑着什么,但最终还是道:

“夏儿,恕我直言,恐怕三王兄那么处心积虑的从地牢里逃走,会对你不利……”

听到这句话的岑立夏,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恐慌。不知为何,她不怎么相信,那个男人真的会亲手伤害她的性命……这一点上,她丝毫不怀疑……但另一方面,他却真的害死了司徒锐,相较之下,这样的结果,更比他亲手杀了她还要残忍。

“我不会有事的……”

岑立夏低声道。

赫连烁突然冷冷一笑:

“夏儿,你就这么相信,那个男人不会伤害你?”

岑立夏一时有些沉默。

赫连烁望住她。

“如果三王兄,真的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是呀,她会怎么办?

扪心自问,岑立夏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答案。

“我明白了……”

赫连烁却蓦地开口道。

说这话的男子,语意平静而暗沉,就仿佛在说一件极之寻常的事情一般。

岑立夏却不知为何,更加觉的有些不安。

张了张嘴,女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赫连烁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抢先开口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三王兄如今的消息,我的话,也转达完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夏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半转身子,侧对着她,这一刻的赫连烁,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岑立夏亦明白他在介意什么。只是,原谅她的无能为力。

她甚至不敢想象,她与那个男人再次重逢时的情景。

一切仿佛都因着这个消息,被打破了打乱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要因此失控下去一般。

未来会发生什么,岑立夏完全不敢想象。

她又能够做什么呢?

谁也无法做主,谁也无法左右。

该来的总会来。

她只能接受。

既然如此,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岑立夏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她只是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得到的一切消息,都太震撼,太突如其来,她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考虑一下,应该怎么做。

赫连烁亦没有挽留。

岑立夏缓缓走出了偌大的宫殿。

日光融融,照进她几近麻木的四肢,带来丝丝的暖意。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只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很快,树上这些经已变黄变枯的叶子,就会被寒风吹得零落,很快,天气便会一天一天的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寒,日光越来越弱,衣衫会越添越厚……很快,冬天就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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