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明王带了商稷言到后堂，分宾主坐下，上了茶，幽幽地问道：“王侄出门好几日，此去可还顺利？”
“谢王叔关心，一切都好。”
明王摇摇头：“王侄草率，你乃千金之躯，怎能为了那么个府医涉险，太不自重。”
“王叔有所不知，虽是府医，却多次救命，医术不凡，小侄当他是兄弟。”
明王不以为然，抿了口茶：“纵然医术不凡，也不过草芥，哪能与王侄相比？而且，那晚王兄召见，你却不在，得不偿失啊。”
“王叔教训的是。那日小侄不在，怠慢处还请王叔见谅。”顿了顿，商稷言捋了捋胡须：“我那府中小女官没给王叔添乱吧？”
明王眉头微挑：“先前还以为她是个刺头，没想到还算知趣，该吃吃，该喝喝，听说下午还跳了一段别有风味的舞，倒是便宜了院子里那般丫鬟婆子。”
商稷言低头笑了笑，心里有些烦乱。她真的适应良好？认命了？难道不想再回安王府？
是啊，安王府的人为难她设计她抛弃她，自己还骗了她，她不想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突然，他眉眼微冷：不行，必须回到安王府。能提出皇帝一说，能酿酒，谁知道她脑子里还有些什么？要么为自己所用，要么便毁掉，断然不能容她到他人府中增加一些不确定因素。
商稷言胡乱思量，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不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憋闷，一时间场面冷清。
明王也不说话，冷着眼打量着商稷言。这个侄子纵然立了大功，却仍然被冷在一边，此刻在思量什么？他以为自己有多大脸面？
“王侄啊，你看客人都在，我这老躲在一边也不是事，不如，我们叔侄出去边吃边聊？”
商稷言下了决心，咬了咬牙，厚颜开口：“一会儿洛女官跳过舞，小侄就带她先回府了。外面五名歌舞姬，乃是父皇赏赐，为王叔添个乐子。”
“送出来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要回去？”
“王叔，当日小侄不在府中，府中管事不了解小侄对她的安排。”
“嘁！找什么借口！一个跳舞的小女官而已，能怎么安排？不是送给人取乐，就是自己取乐。”
商稷言黑着一张脸，两眼更加幽深：“洛女官早就跟着后院管事申妈妈学管事，而且，”商稷言嘴角扯开一个笑容：“小侄还有事情安排她做，正想着端午忙过就让她动手呢。”
“学管事？”明王知道严格说起来主人不在他挑了女子带走，是不符合规矩的。可是，他是长辈，谁能说他什么？
不过，若洛女官真的是作为管事培养，可就不能与任意赠送的歌舞姬相提并论。
“可她不是还住在你的缀云阁吗？再者，她一个小丫头，能为你做什么？”
“告诉王叔也无所谓，她要为我酿酒。”
“酿酒？她？你也相信？”
“是，小侄不仅相信，而且已经将作坊准备好了。待酿好了酒，一定给王叔送一坛尝尝，王叔可别嫌弃。”
“罢了，我可不敢做你的试酒人。若真是好酒，待市场上有得卖，我再尝。我可把命看得重。对了，你说，那些舞姬是王兄送我的？”
“对，是父皇特意让小侄送来给王叔的。”
“父皇？王兄可是帝君，你叫父皇是个什么意思？不伦不类。”
“帝君么？很快就不是了。”商稷言故意卖了个关子。
“大胆！既是君又是父，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活腻了吧！”
商稷言呵呵笑着：“王叔，过几****就知道了，小侄对父皇可没有半点不敬。耽误王叔许久，我们还是出去吧。想来，你不出去歌舞开不了场。”
明王脸上无笑，心中憋火，眼中阴冷如冰，率先大步走出了后堂。
多大点事，还闹到了帝君跟前，由帝君出面送歌舞姬？这小子不想着巩固自己的位置，争取更多的支持，脑子坏掉了吧？
还说帝君很快就不是了，该说他无脑愚蠢，还是该说他有恃无恐？
明王压住火，暗下决心，明日一早，定要到帝君跟前参他一本。不仅要将小女官弄回来，还要让他跌个大跟头。
丝竹声声，明王一出面，便宣布开宴。
搂了帝君赏赐的幼嫩小舞姬，逢人就宣扬王兄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开心地连喝了好几杯。
商稷言不动声色地看着，不时与人笑谈几句。他不在乎明王怎么想怎么做，只要今天目的达到就成。
在他心中，除了昭王，其他人都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商稷琮端着酒杯晃过来：“四弟，你方才与王叔说什么悄悄话呢？等你们好久。”
商稷言摇摇头：“就是闲聊。弟刚回来，还没谢过大哥进宫替弟美言。”
商稷琮脸色一黑，低头笑了笑：“没帮上忙。王叔可真是看重小女官，还特意让她跳开场，听说锦衣玉食地招呼着，极尽奢华。”
商稷言疑惑地问他：“那日，你们想必很是其乐融融？”
商稷琮抿了一口酒：“还行，可小女官太倔，差点没闹起来。唉，王叔得花些心思调教了。”
“我府中女官，哪能让王叔劳累。大哥喝着，我去跟秦公爷打个招呼。”
看着商稷言的背影，商稷琮挠着脸：什么意思？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属于原主人？
定国公秦老公爷自看见商稷言，目光就总在他身上打转，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
商稷言迎着他的目光走过来，不时被人拦住，却不过，喝了三大杯。
商稷言站在秦老公爷面前：“你这眼老瞄我，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老公爷凑过来：“王爷恕罪，非是我要拿目光挑衅，而是受人之托啊。我家老婆子想知道，你真的把洛女官送明王爷了？”
商稷言愣了愣，点了点头，定国公长长一叹：“我那幺女最是疼惜她这徒弟，现在被送给……作践人啊。王爷也太不厚道。”
商稷言没想到秦老公爷当面就敢指责，笑了：“老公爷放心，也请转告国夫人，小王只是让她在明王端午宴上跳一曲，而后便回府。”
“呃？真的？没送给明王？那我就放心了。我那幺女，泼辣得很。若是成了真，估计她会使尽手段把她的徒儿弄出去。看舞，看舞，哈哈哈！”
秦老公爷捋着花白的胡须，端来两大杯酒，硬是灌了商稷言一杯。
有人关心洛儿，商稷言由衷为她高兴。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此刻心中的憋屈淡了些许。
乐声一变，洛儿顺着梯子上了二楼，广舒水袖，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她的心情沉静下来，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只想好好跳完这“羽化”之舞。
她已经选择好了，这高台将是她“飞升”之所。攀岩人，就该这样选择。
自洛儿出来，商稷言就看得怔住了，慢慢地走到宴席二楼的栏杆边，黑亮的双眼死死盯着不同于平日的美艳的洛儿。
只见她转柳腰，水袖长舒，翠钿微颤，青丝绕肩，裙裾飘飞，偏踮了脚尖轻盈飞跃，如同要乘风而去。
距离不近，他却看见了，她的眼神没有欢喜，只有决绝；他看见了，她的舞姿是虔诚的祈祷，完全没有逗趣讨好。
她的眼神越来越亮，水袖上下翻飞，小脸通红，艳若霞光，如同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滴溜溜的眼别有深意地看向高台下。
商稷言两眼微眯，心中闪过不祥之感，身体的动作快过脑子，他已经从二楼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