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酣墨饱
艾非一笔落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近乎癫狂的任情恣性,自成一格。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一时间内,灯火通明的大厅内,衣着华丽的宾客都屏住呼吸,满室静得如落针可听音。
艾非字体,藏锋之处微露锋芒,露锋之处亦显含蓄,垂露收笔处戛然而止,好似快刀斫削,悬针收笔处又有正有侧,或曲或直。笔劲苍力,但却不乏纵跃灵动。
不多时,宣纸上,“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
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
柳阴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
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萧。
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
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
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
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苏东坡的人生十六乐事,一气呵成,在艾非的笔下跃然纸上。
最后,提笔落款,与整首诗字大小不同的蝇头小字——艾非。
写完,艾非放下毛笔,笑着看向凌老太爷,“凌爷爷,写得字您老还满意?”
老人家走过去,认真欣赏之后,啧啧称赞,“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当真是笔酣墨饱,穆若清风啊,”然后,转向艾非,“非丫头,不愧是淼南之女。”
艾非轻笑,“您老谬赞了,我的字不及先父十分之一。”
满堂宾客,懂字画的,唏嘘赞叹。而有不懂的人,只是旁观也是不明觉厉。完全没想到商场上长袖善舞的艾总裁,竟然还能舞文弄墨。
凌肃站在一旁,看着艾非,终是满意地点点头。怪不得看那丫头纵横商场,却没有一点世俗味。却原来是腹中有书气自华吧!
“别谦虚,”老人家看着那副字对艾非说,“现下,像非丫头这样的女子当真寥寥无几。”
艾非只淡淡一笑。
凌然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眼神盯着艾非,静若深潭的眼眸不知在研判着什么。
而他的注视,落在了旁边夏妍儿的眼中。
子殊走过去,拉过艾非,将艾非的手握在手心。脸上漾着浅浅的笑,“爱妃,你还真是让我惊喜。”
艾非就这样任由子殊握着,没有说话。
若是无意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卷轴,突然,疲倦感如海潮般席卷而来。“子殊,我们回去吧。”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疲倦。
子殊深深地看了一眼艾非,微微一笑,“好。”
于是,凌老太爷的寿宴没结束,子殊和艾非就找借口先行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子殊看艾非脸色不太好,让她坐到副驾驶上,自己开车。
艾非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眼睛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里波涛汹涌。长久以来一直在刻意掩盖的伤疤,被人突然撕开,竟然有些痛彻心扉的感觉。
想罢,兀自弯弯嘴角,痛彻心扉又能怎样,谁还能给你怜悯不成?
况且,别人的怜悯,自己需要吗?
答案是,不需要!她艾非可并不是靠别人的怜悯才走到今天的。
艾非侧脸看看开车的子殊一脸悠闲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恨恨地咬一下牙,骂一声,“陆子殊,你还是去死吧!”
骂完拿出手机,给万能管家——John通电话。
子殊闻声,侧头看一眼艾非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无辜地出声,“我又怎么了吗?”
艾非瞪他一眼,没理他。这时,她手里的手机已经打通。
“John,你去查一下今晚上出席寿宴的都有哪些人?”
“……”
“……嗯,有可能,……全部封口,一点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艾非认真地对着电话交待着事情。
等说完,艾非收了电话。看向旁边的子殊,“已经处理好了,不会传出你陆大明星被包养的绯闻。”
子殊一听才知道刚才艾非在说的什么事情,无所谓地弯弯嘴角,云淡风轻地说,“处理它干嘛?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艾非咬牙切齿地说。
子殊微微转头,深深地看一眼艾非,又继续看向前面,微微抬了一下嘴角,苦笑,“我就这么拿不出手,让爱妃你这么急着跟我划清界限?”
艾非看到他微微有些忧伤的侧脸,一时语塞。
停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的戏不是正在拍吗?传出这样的绯闻,不是对你影响特别不好?”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艾非将头转向前,好似要躲开子殊有意无意的目光。
子殊看见,轻笑出声,“原来爱妃是为了我着想!”
“谁为你着想!”艾非咬牙,“只是怕影响我们艾氏的声誉罢了。”
子殊不顾她的辩白继续说,“传出那样的绯闻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富婆包养稚嫩小明星本来就很流行。”说着,斜睨一眼旁边的艾非,“更何况我是被爱妃这样的水灵美人包养,说不定别人还很羡慕呢!”
说完,还像确认自己的话一样,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
艾非满头黑线地听他的那些歪理邪说,最后无奈开口,“陆子殊,你知道什么叫‘厚颜无耻’吗?”
“那是什么鬼,能吃吗?”
我的陆大明星,还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抗拒着来自于自己爱妃的毒舌,这是关于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的面子问题。
“……”
艾非很无语地看着他那无赖的样子,微微一笑,心里的阴郁瞬间烟消云散。
子殊借着车窗外不时照射进来的光,斜眼偷瞄一眼艾非微微挑起的嘴角,才转头认真地开车。
精致漂亮的脸上,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凌宅内——
凌老太爷的寿宴刚结束,凌然就被凌家爷爷召进了书房。
“爷爷,”凌然推开书房的们,走进古香古色的书房内,凌家爷爷正带着老花镜,坐在檀木椅子里研究桌上的两幅字。
“您老找我什么事?”凌然走过去,问道。
老人家看见凌然,伸手挥了挥,“然儿,你过来看。”
凌然走到凌爷爷的旁边,看着檀木桌上摆着的两幅字,狐疑地问道,“您老让我看什么,您知道我不懂字画的。”
“看着两幅字有什么不同,”老人家指了指两幅字,出声说道。
凌然这才认真地看,一幅是艾非刚才写的苏东坡的人生十六乐事,一幅是刚才凌家爷爷让打开的落款艾淼南的字。看了一会儿,凌然无奈出声,“恕孙子愚钝,我只看出是两个人所写。”
凌爷爷闻言抬头,“看出这些就够啦!”
凌然凝眉,不解。
凌爷爷又望了望字画,半晌沉吟,“艾家丫头也真是够苦的啦,”雄浑的声音里竟带一丝心疼。说罢抬头看着自家孙子,“然儿,我在宋老头看到的那幅字笔迹是跟这幅是一样的。”
说着,凌然就看到凌爷爷的手指指向了其中一副字——落款艾淼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