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情郎
身为上神,我本不用吃东西,但我既来了凡世,便将自己当个凡人一样活着,是以我今日一直没吃东西,觉得很不圆满。
一回客栈便唤了伙计替我上些好酒好菜,又在房中睡了半日,约莫傍晚时分,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抵是月歌,我仍堵着气,不愿开门。
那敲门声便响得更加急促……
莫非当真有事?十分没有骨气地踱去将门拉开后,我愣了。
“姐姐,我的风筝掉在了树上,你可以去帮我取下来吗?”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冲着我道。
我十分惊讶,事实证明我在极度惊讶的情绪下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譬如我完全没有思考这个小孩为何单单来房间唤我,又为何只他一个人出来放风筝,我唯一想到的是:他唤我一声姐姐,我该帮一帮他。
于是我随着他去取风筝了……
直到我到了风筝所在的那棵树下,我才惊觉自个儿又被耍了。
那树生长在一个亭子外,高耸峻拔,衬得亭子也十分青翠,亭顶上久未清扫,落了一层厚厚的青藓,枝叶繁茂的藤蔓顺着亭子外的墙延伸下来,遮住了人的些许视线。
亭中传来一阵琴声,我顿时了然。
再低头,那小孩已不见踪影,仔细瞧那树上,哪有什么遗落的风筝……
“你这落木琴我都听不出音色,也愧了在神界活了这样大的年岁了。”我开口,琴声戛然而止。
无心再纠缠,我转身便欲离开,他却几步追了上来,不容分说地捞过我的手往反方向跑了起来,我被他硬拽着,半晌挣脱不开,只得随着他跑。
末了,到了一处竹林之中,此时正值春夜,竹林内皆是沾了雨露的翠竹,十分新鲜。竹林掩映之中,现出一条小小的长河。
“你这是作甚?”我转头瞧他,他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小小的竹筏。
“上去坐坐罢?”
我冷冷道:“不必,我不识水性,又不知你划船的本事如何,我可不想亏了自己一条命。”
我时常在某些时刻深刻地领悟到本领高人一筹是桩十分要紧的事,譬如此刻,在我坚决地离去时,我脚下的这一整片竹林,统统变成了河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地便往河水里沉,沉到大约胸膛时我才将将醒悟过来,扑腾着要往岸上划,可放眼望哪有什么河岸……
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
“我划船的本事的确不十分好,但至少在这条河里给你个落脚点,你看,上是不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咬咬牙,承了他的情。
虽则始作俑者也是他。
夜风吹袭,船外是无边的河水,缓缓地流淌在足下,直流得整座船身都沁满了凉意,碧空缀满了璀璨的星子,耳边不时传来沙沙的声音,此情此景着实有意境。如若我并未同月歌置气。
他立在船头,挺拔的身姿在船舱中显出一道长长的夜影,手中十分娴熟地划着船,我觉得,他不论做什么都很娴熟,他是十分万能的。
咳咳,此时是不是不该这般注视着他?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然转过身来,我甚不自然地将头扭向另一边,他低低笑了。
“楚楚,你还在为白日里的事生气罢?是我不好,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不该总计挂着。我喜欢的,要娶的,都是如今的你。以后你喜欢我如何,我便如何,再不做叫你不开心的事,可好?”
我心中动了动,却还是僵着不理他。
“你这样,倒真像个小姑娘。”他又是一笑。
“我本来便是小姑娘!”我十分不满地转了头冲着他吼。诚然三万多岁的高龄即便在神界也不能称作小姑娘,但我……我毕竟还是个少女的形容不是……
月歌一副了然的表情,“是了,你是小姑娘,我也还是个小公子哥么。我们实在是最配不过的。”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
他见我不理他,将手中的船桨扔在了船板上,径直从船头向我走来。
“喂,你不划船了?这这这……马上沉下去可怎么办啊……”我十分担忧惊惧地将他望着。
他却又是一笑。
“你怕什么?这条河都是我化的,还能让你掉下去不成。”
“那可说不准,若是我又哪句话将你激怒了,或者你实则根本不想同我结这门亲事,趁机将我谋害了也不一定。”
他哭笑不得,总算走到了我身侧,轻轻地坐了下来,我往旁边挪挪,他便又往我身边坐坐,我再挪挪,他又坐坐,我再挪挪……
“你快掉下去了……”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将我望着。
我转头一看,娘诶,再差一点便到水里了……
赶忙又往里头坐坐,这一坐,便坐到了月歌怀中。我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就着他的腿躺了下来。他含笑地伸出手来抚上我眼角,“把眼睛闭上。”
我倒并未多想,只觉他的手甚是纤长光滑,抚着眼睛酥酥麻麻的,便乖乖地闭了眼。
黑暗中,有个十分湿软的物什碰到我的唇瓣,我愣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制止,眼睛仍被他的另一只手覆着。这个人,连亲人的时候都很是野蛮么。
我挣脱不开,又觉着自个儿对他其实还是有些感觉的,至少他牵着我的手时我不会有甚不快。从小与我定亲的人也是他,这大抵便是命中注定了,我长到这样大,与我命中有过羁绊的男子少得可怜,他却能同我定两次亲,缘分二字真是妙不可言。
既是如此,总归有一****会成为他的娘子,那这般也没什么。
我将抵在他胸膛的手移开,缓缓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感受到我的响应,唇齿交缠之处便来得更加缠绵些,我咬了咬他的下唇,他也不管,将我整个搂在怀中……
天上的星河缀成一条长链,小船在河上缓缓地自在飘浮,摇摇晃晃的,不知要漂向何处。我同月歌,这个未来要做我夫婿的人,停留在这座船上,我心中除开一股莫名的悸动外,还多了一分自个儿也说不清的圆满。
他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圆满。
第二****依然是在客栈醒来,昨夜小船晃晃悠悠着,我着实不敢在上头过夜,遂逼了月歌将那条河撤走,半夜瞬移回了客栈。
今日是凡世的上元节,外头热闹得很,听说晚上还要放花灯,十分有趣,我早早地起了,出了房间却并未在大厅内瞧见月歌。
莫不是还没起?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难得有一****起得比他都早么。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月歌门外,念了个诀便进到了屋内,床上的被子果然没叠,鼓鼓的,我甚欣喜地踱到床边,本想将被子一把掀开,又觉着万一月歌有裸睡的喜好便窥了他的隐秘,虽则这个隐秘迟早都是要叫我窥的,但不到那个时机就窥了,显得我很变态么。
我甚低调地只将被子头上一角拉了开来……
这一拉,便将我吓得不轻。
月歌回来时,我正坐在他屋内,阴惴惴地瞧着他。他先是愣了愣,而后自然地走到我身旁坐下。
“今日起得这般早?我刚去那头的糕点铺给你买了些桂花羹,本还打算马上给你送过去的。”
我不语,虽则闻着清香的桂花羹很有些把持不住。
月歌笑起来:“这又是怎么了?连吃的也不要了?”
我哼了一声,将被我绑住的放于桌下的灵犀鸟掏了出来,月歌瞧了一眼,甚不要脸地道:“哦,它刚找到我们么?”
“你一直就将它放在身边,我是从你被子中掏出它来的!”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那只灵犀鸟便“嗷嗷”地叫了起来。
“是吗?可能是它将我们寻到后见我不在自个儿钻进被窝的。”月歌脸不红心不跳地喝着茶。
我服了。
“那我们现在便去找小五罢!”我不再试图同他争辩。
“今日是凡世的上元节,许多有情人都选在今日定情,你妹妹今日身边或许也有个情郎,你又何苦去打扰……”月歌给我倒了杯茶,又将桂花羹朝我面前移移。
“小五下凡重任在身,岂会同凡人一般谈情说爱?你莫要将人想得都那么不堪么!”我将桂花羹塞到嘴里,瞪他一眼。
“哦,那如果她没有,你就更不宜去了。你想若是你妹妹今日瞧见你身边有个情郎,她却没有,她这心里该是如何的不快……”
“情……郎……”我呛到了。
月歌连忙将水递到我嘴边,我就着喝了一口,却又听他状似无意道:“可不就是我么。”
“噗——”
我瞧着眼前被桂花羹和水喷了满脸的月歌,默默地低了头,觉得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