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大秦
望夷宫中，求生为黔首而不可得，被逼自杀，最后只落得以平民礼葬于杜南宜春苑的下场……梨稚望着面前这个清秀少年，这便是这个少年的最终结局了。
“一朝阎乐统群凶，二世朝廷扫地空。惟有渭川流不尽，至今犹绕望夷宫。”梨稚呢喃，一手摸了摸心口，突然有一点痛。
就是面前这个男子，害死了扶苏哥哥，断送了大秦王朝……她不是秦人，却因为扶苏哥哥和络络，还有神秘师父，对这个冰冷的王宫有了一丝牵挂。可是面前这个人，却是要葬送掉这唯一一丝牵挂！
梨稚忽然起身，扬手甩了胡亥一个巴掌！
胡亥没反应过来，摸着脸颊看向气冲冲的梨稚，有点发愣。
好半天后，胡亥才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无辜，“你干嘛？”
梨稚给了他一个白眼，自顾走到宫殿门口。触目所及，是一片萧条。两只残破的灯笼高挂在廊宇，散发出仅有的迷离的淡光，似乎是在昭示一个王朝的即将破灭。秋天的夜风如水冰凉，莫名的昆虫叫声从角落传来，隐隐约约的，衬得宫殿非常安静。
“中书府令赵高，是你的老师？”梨稚背对胡亥，打破了沉静。
“你真的是嬴梨稚，那个懦弱到极点的十妹？”胡亥挑眉，走到梨稚身边来。
梨稚偏头望了一眼胡亥，不置可否，“你的老师，赵高，他出身赵国宗室。长平之战中，他的哥哥战死疆场，父亲被坑杀。当时他正和母亲在军营中，于是被你们秦军俘虏。他的母亲成了奴隶，却不堪羞辱而死。而他，则想办法进入了皇宫……他精习律法，颇得始皇——父皇宠幸，之后就成了你的老师。是不是？”
胡亥伸手，轻轻拉起梨稚的一缕头发嗅了嗅，“他恨大秦。”
“那你还——”梨稚猛地偏头，眼看着要撞上胡亥的脸，便急忙后退两步，“你到底怎么想的？！”
胡亥好笑地望着梨稚，“知道么，兄弟姐妹中，你是除了大哥，邯一身铠甲，站在宫殿门口拱手行礼。他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胡亥停下动作，望着梨稚泪痕交错的小脸，突然松开梨稚退后两步，转身看向章邯，“何事？”
“大公子命我将十公主带回去。”章邯回答。语气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梨稚将刚刚被胡亥拉下的衣裙拉上去，低头从胡亥身边走过，在章邯的身后站定。
胡亥偏过身望着院内的枯草，没说话。
章邯大手拉过梨稚的小手，带着她走出这座破败不堪的偏宫。
已经是深夜，宫里除了巡逻的侍卫，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
章邯带着梨稚穿过深深长长的宫中巷子，梨稚抬头，天空上没有一颗星。
安静，还是安静。
“你都不会说话的吗？”
梨稚忽然挣开章邯的大手，在巷子中间站定。
章邯没回头，“十公主想要在下说什么？”
“真的是扶苏哥哥，让你来救我回去的？”
“大公子正在与陛下商议国事。”
没说出的话是，扶苏公子根本没时间管你的死活。
“……哦。”
“夜深了，章邯护送十公主回宫。”
不容梨稚再说什么，章邯拉起她的手，朝着对面的黑暗走去。
梨稚望着章邯的背后，他的脊梁很挺。他的手很粗糙，长期练武的人，手心里有太多扎人的茧子。
小院黑黢黢的，梨稚拉开一丝门缝，络络正睡得香甜。掩上门，梨稚手拿着两瓶酒走出来。章邯还站在院内，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梨花树。
“给。”将一瓶酒抛给章邯，梨稚在梨花树下的垫子上坐下，自顾自开喝了。
“从哪弄来的酒？”章邯微微动容。
“偷的。”梨稚淡淡道，实际上这是她问雷队长要的。自从上次帮了他，他对她就有求必应。不仅弄来了她想看的禁书，更冒着杀头的危险从宫外给她带进了几罐酒。
章邯扯起一抹笑，“十公主说话就是有趣。”
梨稚举起酒瓶，与章邯的碰了碰，仰头大喝了一口。
“今晚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份情。日后若有需要梨稚的地方，梨稚万死不辞。”
“若要十公主下嫁给章邯，十公主也绝无半句推辞吗？”章邯盯着梨稚的双眼。
梨稚扬起一个笑脸，“上将军，梨稚才十二岁。”
章邯望着梨稚的笑容，刹那间有些失神。
是啊，她才十二岁。可是仅仅十二岁，便有这般清雅如初荷的笑容。若容她长到十六岁，那又会是怎般的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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