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六）
“公……公主……”那女人声音带了哭腔，对着四公主跪下，“画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浑身颤抖，正待发作，一旁五公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冷静。四公主望了眼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嬴政，忽然上前狠狠踹了脚画辰，“贱婢！真是不知廉耻！来人啊，给本宫将她抓回去，本宫要亲自处理她！”
“公主……”画辰畏缩着看四公主，却不敢求饶分辨。是四公主让她来做那些事的，不料事情没做成，竟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说实在的，她是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宫女与侍卫私通乃是死罪，四姐姐不把他们就地正法，还有什么好‘处理’的？父皇也在这里，难道四姐姐压根儿不想给父皇一个交代？”梨稚向前一步，咄咄逼人。
嬴政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上前送上一柄剑。嬴政抽出宝剑，掂量掂量后，递给四公主乐汐，“汐儿，朕很想看看，你的手段。”
“父皇……”四公主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宝剑的双眼，闪着深深的恐惧。她是会害人，可她不会杀人啊……要她杀掉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婢女，她是万万下不了手的。
“父皇……”一旁五公主想要求情，却被嬴政一个慑人的目光给制止了。
众人缄默，无人敢再求情。
“公主……公主不要啊！”画辰瑟缩着往后退。
四公主面对着画辰，小嘴微张，“对不起”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下一刻，鲜血溅了一墙。
“叮铛！”
宝剑跌落在地，四公主转身，脸上沾了鲜血星子。她颤抖着对嬴政跪下，声音哽咽，“父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干皇亲贵族对着嬴政集体下拜，口呼万岁。梨稚站在人群之中，无动于衷。
天空开始落雪，冰冷的北风生生刮痛人的脸颊。梨稚转过身没再看那具至死不瞑目的身体，带着络络离开。
胡亥眯起双眼，雪花落在眼梢眉睫，刚刚梨稚眼中的冰冷，真是少见啊……单纯懦弱如她，也能学会冰冷吗？不，她早已不再单纯懦弱。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了自己的主张？
紧了紧墨狐斗篷，胡亥邪魅一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少公子……”胡亥身后的赵高轻声唤了声。
“老师。”胡亥回过神，对赵高微微点了点头。
“大仇未报，你就要心软了吗？”赵高声音极低，只有胡亥一人能听见。
“……”胡亥愣了愣，旋即双眸之中的温情尽灭，只剩夜空一般的漆黑。
嬴政示意众人平身后，望了眼梨稚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女儿，终于要改变了。妩儿，你看见了么，咱们的女儿，沉寂了那么多年，终于开始改变了。刚刚的那份气场和魄力，这才是他嬴政的女儿啊！
这番感想若是被梨稚听见，不知心中又作何感想。大抵会说，大叔，不好意思，你女儿早不知去向了！现在占据你女儿身体的是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丫头，啊哈哈哈，真不好意思啊！
“好啦好啦，今晚可是夜宴啊，大家有吃有喝，要玩的尽兴才行！”蒙毅半醉不醉地伸手揽过公子将闾的肩膀，“哈哈哈！我喝得好开心啊！”
胡亥对赵高使了个眼色，赵高心领神会，立刻装作不经意地退到一旁，身旁站着的，正是当朝右丞相李斯，“少公子想请右相入望夷宫中一叙，右相可肯赏脸？”
积星殿。
“本宫是大秦的二公子！大秦的二公子！你们要知道，大哥一死，当上皇帝的就是本宫了！你们让开，让我去见见父皇，好不好？父皇一见本宫，肯定答应让本宫做皇帝！本宫文韬武略样样都好，父皇一定是想要本宫做太子的！”谷名苦苦哀求着守在殿中的两个守卫。
两个守卫不为所动，只是恪尽职守地站着看守谷名。
雪花飘进积星殿，殿中烛火照出的尽皆是惨白。
谷名披头散发，身上衣衫不整，一张暗黄脸憔悴得不似人样。他步履凌乱，眼神之中闪烁的疯狂让人咋舌。
“我是天子，我是天子啊！”
突然，他跪在殿中，双手高举着朝着殿外，似乎是空气中摸索什么。然而双手触到的，仅仅是飘落进来的雪花。他收回手，低头看了看，凄迷一笑，“你们看，这是父皇赐给本宫的圣旨！本宫要做天子了！本宫要做天子了！”
那两个侍卫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摇头叹息。
“真是可怜呐！”
“皇家的人，也就是表面上风光呢！”
“天子之位，真就那样吸引人吗？你看这二公子，都疯了还惦记着那皇位……”
“嘘……这话若是叫外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
“你听说没有，之前受宠的那个丽妃，好像不明不白地去了！紧接着，二公子就疯了！”
“真的？”
跪在地上狂笑的二公子谷名忽然停住了笑，双眼发红地盯着两个侍卫，“你们说谁去了？”
两个侍卫沉默下来。他们的职责是看着二公子，上头那人，可不准他们和二公子搭话。
“你们说谁去了？！谁去了？!”熟料，谷名竟发起狂来。
两个侍卫仍旧不说话。
谷名呆愣半晌，再度笑出声来，“她死了！她死了……”
笑着笑着，谷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竟有眼泪流出。
雪花晶莹，落在谷名的肩上、发梢上，与眼泪融化在一起。
是自己，害死了她呀……
远处是皇宫夜宴热闹的声音，然而积星殿中，只有落雪的声音，和长长久久，长长久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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