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这一字
梨稚浑身颤抖着回到小院,满脸满身的血迹把长夜和络络吓了一大跳。梨稚紧紧攥住络络的手,泪流不止,“络络……络络……”
“公主,这是怎么了?公主!”络络望着自家公主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边哭边拿着帕子去给梨稚擦拭脸上的血迹。
长夜在一旁咋舌,还以为她开玩笑的,没想到真去了章邯府邸……看样子,是得手了?
梨稚望向长夜,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难受,“我没有杀他……我重伤了他……我,被他发现了……”
“公主……”长夜欲言又止。暗杀被人发现,却能从守卫森严的将军府中逃出来,是因为那个人,手下留情了吧?就算自家公主再如何不喜欢他,这份胸怀,也足够感动任何一个女人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梨稚瘫软在地上,眼泪顺着下巴滑下,打湿了衣襟,“络络,长夜,我是不是做错了……他那样待我,我,我……”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公主,你没有做错。你不是也没杀他吗?你只是在捍卫自己的自由。”长夜安慰。
“自由?”梨稚抬起朦胧泪眼,小脸上弥漫出更加凝重的悲伤。她想要去见扶苏哥哥,她想要逃出大秦皇宫,她想要活着躲开胡亥的杀戮!
邯遇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咸阳城。将军府守口如瓶,对有没有抓着刺客绝口不提,因此没人知道刺客究竟是谁,刺客背后究竟有没有他人指使。
梨稚坐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那棵梨花树。她心里难受,一想到章邯昨晚的表情和话语,她就钻心地难受。
小院的门被人打开。
梨稚看过去,一身白衣胜雪,出尘绝艳的少女正凝视着她。
梨稚垂眸,这是要替章邯报仇吗?
剑架到梨稚脖子上时,梨稚仍低垂着头,无动于衷。
“若你不是他心爱之人,我早就杀了你……”明月声音低沉,握剑的手在忍不住地颤抖,“你为何伤他那么深……”
“我不想嫁他。”梨稚简单干脆。
“你必须嫁他!他视你如生命,你应该真心对他!”明月倔强道。她愿意成全章邯哥哥和梨稚,只要梨稚对章邯哥哥好,她愿意远赴塞外。
梨稚握住明月的剑身,鲜血从手掌流下,她直视明月,“你不能勉强我,任何人都不能勉强我。我是对章邯有愧,可我不能为了一点愧疚和感动就要牺牲一生。八姐姐,情这一字,最是难解……八姐姐冰雪聪明都解不开,梨稚如何能解开?勉强在一起的结果,八姐姐明白……”
明月想起丽妃虞氏,自己的母妃。她曾经年轻貌美,根本不喜欢大她许多的父皇,可父皇还是用强让她进宫为妃。可她心里的人到底不是父皇,冒着杀头的罪,她也要私会谷名……
梨稚拿开明月的剑,“八姐姐还是想想,如何避免远嫁塞外吧。”
“离开这里,未必不是好事。”明月淡淡道,收了剑。
“八姐姐舍得章上将军?”梨稚挑眉。
明月黯然,未作言语。
嬴政在得知梨稚大闹将军府并重伤章邯后,不得不对这个女儿重新审视。本以为她只是对章邯没有男女之情,一些朋友之情总该是有的,未料想她竟如此仇视章邯,如此不想嫁他。乾龙殿,嬴政彻夜未眠,他得替这个小女儿谋划好出路。
十三年的不闻不问,已是他的极限。
每当看到她的脸,便会想起她的娘亲,那个夜夜为他点灯的柔弱女子。一想到她,他便只剩彻骨的伤痛。
人活一世,他已经追求到权力的终极,已是一种圆满。可人一生真正的圆满,应是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碧落黄泉,永世不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人生最大的圆满。
帝王本该无情,可哪有真正无情的人呢?
他动心了,为那个夜夜点灯的女子。
如今,她走了,只留下他一人活在世上。他孤独,如遇大旱,再不见朦胧雨天。可他要活着啊,天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照顾。最重要的,是这个她留下的小女儿啊……
人人都以为他最不喜这个小女儿,人人都以为这个小公主地位最低,可谁知道,她才是他心中的至宝呢?他不敢见她,是因为心痛。他不敢宠她,是因为怕她树大招风。
可他要趁自己活着时,为她寻一个好夫婿,可保她一生富贵,一生平安。章邯,便是这最合适的人选,可奈何……
嬴政将手中密函收起,轻叹口气。
“陛下处理政务累了吧?今早落了雪,哟,画梅园的梅花开的可好了!陛下去瞧瞧?”一旁的大太监刘公公道。
嬴政点点头,“也好。”
泰和宫。
“父皇之前下了圣旨,说是要将那个贱人许给章邯,可如今又收回了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五公主放下茶杯,有些疑惑地望向上座的大公主。
赐婚的事本因大公主而起。是她去求得父皇,说梨稚与章邯两情相悦,应该成为一对儿。可父皇刚刚赐了婚,怎么还没过两天便撤了圣旨?
四公主露出阴测测的笑容,“章邯将军根本看不上那贱人,他心中所爱的,不该是八妹吗?大姐这一招妙极了,让她们两人结下梁子,日后我们对付起来也方便。”
大公主注视着殿外,未作言语。梨稚是否爱章邯,她还真看不明白。昨夜收到密报,梨稚夜闯将军府。梨稚哪来的本事,能夜闯将军府?今日一早,便传开了章邯受伤的消息,这让她不得不把章邯受伤与梨稚联系起来。梨稚能受得了章邯,还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将军府,可见,章邯对梨稚是上了心的。
可无论章邯怎样上心,那明月,又该如何自处?
画梅园。
一位妙龄少女身着白衫,外着一件大红的斗篷,站在梅树丛中。清远悠扬的笛声在远处响起,少女便随着笛声翩翩而舞。少女腰肢柔软,大红的斗篷与梅花相得益彰,飘落的雪花落在斗篷上,更显晶莹。
嬴政站在远处的亭子里,望着少女舞蹈,有些怔住了。
“瞧这舞,倒是和当初的丽妃有些像啊!”一旁刘公公小声道。
嬴政嘴角浮起一抹笑,初见丽妃,也是这般白雪红梅,佳人身着华裳,在雪地中忘情而舞。
笛声到了最悠扬最动情处,雪地中的身影旋转,旋转,罗裙飞扬,似是梅花中,遗世独立的仙子。
记忆中的身影与现实的身影重合,嬴政回过神,明月正站定,遥遥面对自己。大红斗篷下一张素白的小脸,便如月光般出尘绝艳。
凝视片刻后,明月解下斗篷扔在雪地里,一身白衣,转身消失在梅林深处。
“陛下,八公主的眼睛,和陛下最像。”刘公公道。
嬴政微微笑了笑,未作言语。
梅花林深处。
“母妃生前最爱梅花,将母妃葬在梅花林中,母妃应能安心吧?”明月站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堆前,土堆前立着一木牌,上书“母亲虞氏之墓”。
父皇将母妃葬在妃嫔陵寝中,自己趁夜去了那处陵寝,盗出母妃尸体,将之葬在这梅园之中。母妃生前最痛恨的,便是成为父皇的女人。看似是风光无限的皇妃,可她不爱父皇啊!生前不能挣脱父皇的束缚,死后还得葬在父皇陵寝之旁,这未必是母妃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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