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日高起
次日约近巳时,李彦恪吩咐人备了车马,直往花楼而来。
青娘见他此时前来,迎上前去,殷勤地笑道:“呦,世子爷,您今个赶得可真早,莫不是昨夜听了摇音的曲儿意犹未尽吧,可是姑娘们这个时辰都还未起,要不您晚些时候再来,青娘一定给您找个贴心的。”
李彦恪不耐烦与青娘周旋,抬手便是一锭银子。
“还请青娘行个方便,我想见柳岚公子。”
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青娘目光中带了了然,神色暧昧地道:“世子爷,我可不得不跟您说清楚了,柳郎是客居于我这小院,可他不是我楼里人,何况他也是堂堂士子,必定不会……”
李彦恪心知青娘误会,忙开口解释:“彦恪今日特地前来拜会柳郎,绝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还请青娘代为通传。”
青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圆滑的目光中带着点点审视,李彦恪不闪不避,坦荡荡地与之对视。
半晌,青娘又风情地一笑,半真半假的道:“别说柳郎向来不私下会客,就是他愿意见你,这个时候也是宿醉未醒啊。”
李彦恪略一沉吟,复而再往青娘手上塞了两锭金子。
“还请青姐姐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下,见与不见,让柳郎决定便是。”
青娘见他说得诚恳,更兼银子给得也多,略一思量,当下态度也软了下来。
“公子稍候,青娘这便去转告。”
李彦恪见青娘终于松口,暗暗松了口气,这青娘在圈子里惯是长袖善舞,多少人花重金求见柳岚一面,都被她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他前来此处已有三四次,愣是连柳岚的衣角都没看到,就被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偏生,柳岚那小少年滑溜的不得了,即便是晚上想要堵他,也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这边李彦恪忐忑地等着,而青娘已经摇摆着身子向柳岚的房间走来。
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声,青娘了然,芊手一伸推开了房门。
此时虽然已是初夏时分,可这些日子天气却仍带一丝凉意,但在此处房间之内,却是温软缱绻,错金莲花香炉上香烟袅袅,薄纱帷幔无风自摇,此情此景,当真是安逸闲适,想来这房间的主人也定是个极会享受之人。本来是带着任务来的青娘,此刻也不禁软了骨头,恨不得卧在塌上再小睡片刻。
只见仍赖在床上偷闲的人儿正用锦衾将自己裹成一团儿,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着,朦胧睡眼中还带着迷懵之意。
“青姐姐,今天怎么这样早,莫不是姐姐一夜未见阿岚,便思之若狂了么?”
青娘毫不避晦地坐在桌前,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无视掉还裹在被子里的柳岚湿漉漉的眼神。
“早什么早?都日上三竿了,再说了,就你那点鄙薄姿色还能让我思之若狂?姐姐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话说你在我这花楼赖了也有三个月了,吃穿用度姐姐我向来是不亏着你的,你看你这暖阁,比我楼里最红的红牌还要舒服,你除了平日里写两首词,弹两首曲,你说你还干过什么?美酒美人倒是白白享用了不少……”
柳岚听着青娘的劳叨,颇为了无奈,这青娘什么都好,只不过太圆滑市侩了,这不,她故意给她这些话听,怕是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了。
她迷蒙蒙的眯眼渐渐睁了开来,眼中又带上了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
“好姐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陈留王世子在门外想要见你,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旁的人还好,只是……”
柳岚自然明白她的话外之意,平常多少王公贵族抱着各种目的想要见她,青娘都能应付他们,只不过这陈留王世子,有些特殊。
陈留王是大周开国皇帝所亲封的异姓王,世袭到这一代,权势虽不及当年,皇恩却是不减,陈留王世子如今又是当今皇上的伴读,他几次登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今日再拒绝,只恐牵连出许多事端来。
而且那小世子,她也注意到过好几次了,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柳岚带着淡笑,目光似是不经意般地盯着青娘,却并未立即松口:“姐姐你知道,我是不见生人的。”
青娘眉宇间带了为难,她有心想护柳岚周全,只是这样的容貌才情,确实是太乍眼了。
柳岚把脖子从被子里伸出来,佯作偏头沉吟了片刻,而后乖巧地一笑。
“罢了,既然让姐姐为难,便去一见又何妨?”
说着,她有些留恋似的从被子里供出来,薄薄的里衣滑到肩头,看得久经风月的青娘也禁不住脸上一红,起身啐了句:“整天这样狐媚,就叫那些大官爷们劫了你去做男宠吧。”
柳岚知道青娘是嘴硬心软,也不计较,起身将衣襟拉上来拢好,转身进了屏风后面,回过头来冲着青娘眼尾一挑,慵懒的余音拉得绵长。
“姐姐怎么舍得……”
当李彦恪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那扇虚掩着的雕花房门之前,定了定心神,他轻敲了敲房门,门内一声雌雄莫辨的清脆声音响起,带着晨起的慵懒。
“进。”
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扑鼻而入一缕暖香,随后似被风儿吹散,再也不着一丝痕迹。
原本满室温软的气息似已被大敞的窗子散尽了,一个人身着白衣,长发如瀑,正跪坐在矮榻之上不急不慢的泡着茶,一旁的铜壶中咕噜咕噜烧着水。一截皓腕从广袖中露出来,她微微转过头瞥了李彦恪一眼,眼尾略微一挑,似乎浮现出一丝淡笑来。
刹那间,本该是风雅无比的场景,竟都染上了丝丝艳色。
那人看向李彦恪,恰逢壶中水已烹好,她提壶在手,抬手向茶壶中注水,悬壶高冲,流畅漂亮。只见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彦恪,红唇微启道:“水已烹好,可邀君共饮一杯无?”
李彦恪欣然上前,略一拱手道:“能与柳郎同座,是彦恪的荣幸。”
言罢,亦撩衣敛裾坐在矮榻上。
柳岚勾唇,低头侍弄茶具,不再言语。
李彦恪本是无需对柳岚这般客气的,除了他容貌确实美得让人心惊之外,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气质,似有阅遍人间,笑看红尘的豁达,让李彦恪下意识的便用对待贤士的态度待他。
况且身为皇帝的股肱近臣,天子新近登基,正是求贤若渴,这柳岚年少才高,举止不俗,怕不知是哪个隐士高人的弟子,皇上若能得他背后之人辅佐,亦是一件妙事。
况且李彦恪今日前来,本也是对柳岚起了几分惜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