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
后山崎岖的小路上,两个模糊的小身影一前一后正缓慢地匍匐前进。
“你确定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我们了吗?”细小的嗓音轻轻响起。
“小孩,不要质疑我的计策。”
“切。能别叫我小孩吗?我已经11岁了。”沉阁习惯性地反驳,换来的却是对方一个轻蔑的“哼”。
于是一路再无多话。
夏秋交接的夜晚,虫鸣依旧,山上的杂草凝了湿湿一层露水。他们穿的本就单薄,在地上一爬,雾水更是浸透了衣衫,凉得人直打颤。
沉阁心里憋着一句话,好久才吐露出来。
“段衡,谢谢你!”好孩子就要知恩言谢。
“谢我什么?”不领情的某人发出一声类似冷哼的质疑。
这个家伙……
沉阁停下身子,咬了咬牙,望着旁边草丛的蚂蚱。
“谢谢你……特意跑来救我……”
或许刚刚一起经历了场劫难,她对他往日的偏见有了很大的改观。这个人虽然嘴巴贱了点,心地倒也不算太坏吧。
走在前方的少年闻言身形一顿,原本藏匿于夜色中的气息骤然张扬起来。沉阁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吓得一缩,以为某人又要像平日里一样,对自己施以言语攻击了。
云层逐渐散开,月光清晰地照在了他的脸上。
她与他隔得很近,近到一眼就看见了他眼眸深处一丝化开的暖意。
沉阁看呆了,尚未来得及反应,却被前额猛然的一痛吓了一大跳。
呀!又被偷袭了!
她痛得“哇哇”大叫,却又怕招来坏人,吓得立刻止声,漆黑的大眼睛四下里张望了一遍。那模样就像田间偷了稻谷的小老鼠。
段衡收回手,嘴角一抽,冷笑。
“真是自作多情。”
“你……”
“我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那绳子是怎么解开的?简直奇了。”自知欠了人情的某人知趣地绕开话题。
“你不觉得自己废话有点多了吗?”
……
东方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这一夜,他们睡在后山一处不起眼的洞穴里。既没有回孤儿院,也没有再四处乱跑。
段衡从外面找来茅草遮住了洞口,便自黑暗中扶着石壁躺下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翻了身,鼻尖忽然触碰到一抹温热。
段衡微微一愣,这才发现那个瘦弱的孩子近在咫尺。她闭着眼,呼吸均匀,精致如陶瓷的脸蛋泛着微弱的光泽。
这三年里,她怎么一点也不见长?不仅没有长丰润,连个头都好像缩水了一样。原来还到他的肩膀呢,现在居然只到他胸口了。
段衡皱着眉,一脸认真地思索,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身高窜得太快,某人跟不上他的速度。
段衡以为她睡着了,看着看着就凑近了她的脸,却不料她紧抿的唇忽然张了张,喊出了一个名字,“段衡。”
“嗯。”他向后退了几寸,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心头蓦然生出一丝烦躁来。
沉阁轻哼了一声,眼睛依然闭着,说话的声音细不可闻,迷迷糊糊像在梦呓。
他听不清,将侧耳靠近,一阵热气扑来,同时耳边响起男孩断断续续的嗓音。
“段衡,你……到底是谁?”
段衡的脸色倏然一白,直直瞪向躺在身边的男孩。过了许久,被他盯着的方向慢慢传来阵阵鼾声,沉阁睡着了。
段衡却好似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魔障,眸中的警惕逐渐被愤怒洗染,指骨掐紧。
“我是谁?”他勾起嘴角,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的疑问。然而,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间挤出的一般,带着压抑的恨意。
仿佛他与自己的身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
万籁俱寂,被茅草堵塞的洞口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一个黑色的人影拨开杂草,走进了洞穴。
那人穿一件咖啡色尼龙大衣,手里握着紫檀木制的拐杖。
或许是走了很久的路,此刻,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整个富态肥胖的身躯都在颤抖。
“噢!德明,你说的没错,这两个孩子果真在这里!”中年男人语气中满是欣喜。
“范总我一直悄悄跟着他们,亲眼看见他们治服了沉家的两个保镖。”叫德明的男子也是一脸兴奋和自豪,对之前撞见的那幕奇景津津乐道。
原来,早在沉阁与段衡被沉家的三个保镖盯上时,德明就已经躲在了暗处,干掉了那个去取车的保镖。
他一个人寡不敌众,只想给两个孩子多争取些时间。
没想到一回来就撞见这两孩子智斗黑衣保镖的场面,他躲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全然没料到孩子们这一招声东击西的计策竟然被发挥的这么好。
“呵呵,逸文的儿子果真不同凡响,和他父亲一样优秀。”中年男子满意地笑道,“德明,我们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去吧。”
“范总真的要收养他们吗?这样一来不就公开与沉总作对了?现在公司里拥护沉总的人越来越多,范总这么做,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德明担忧地问道。
这个被尊称为范总的男人正是宸天集团大股东之一,名叫范忠达。
范忠达是宸天最老的一批股东,是自宸天开创以来便跟随老总裁沉峒天一起打江山的元老之一。
沉峒天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沉逸文,二儿子沉宏斐。三年前,沉家大公子于酒店忽然暴毙,沉老爷子深受打击,卧病两年多,终于在一个月前中风昏迷不醒。
沉家偌大的产业一瞬间落到了沉宏斐的手里。
这些时日以来,宸天集团易主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外界对此事亦是众说纷纭,而舆论最多的莫过于对沉宏斐‘弑兄杀父’的猜忌。可即便如此,沉宏斐在公司内部的拥护者依旧只增不减,这足以看出此人手腕之犀利。
范忠达身为宸天最大股东之一,与沉宏斐在政策上有许多意见不和,二人在公司里更是各拥半壁江山。准确的说来,两人既是盟友又是劲敌。
范忠达握了握手里的拐杖,借着洞外的天光,走向沉阁。
或许昨晚的遭遇令他们都累了,两个孩子睡得很沉,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已被人发现。
范忠达看了两个孩子许久,最终还是认出了瘦弱的那个是他要找的人,他伸手摸了摸沉阁的脑袋,神色阴郁。
“沉宏斐不会善罢甘休,倘若我不救他,他迟早还会落到那人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