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范宅
沉阁从回忆中惊醒,已经不哭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问题。
范爷爷的这个故事模棱两可,避重就轻,可谁又知道那个传说中销声匿迹的年秋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遭遇?
若不是那一晚亲眼目睹,或许沉阁真得就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旷世奇恋。而年秋水的失踪和死亡只是一场令人悲恸的殉情。
沉逸文为什么会忽然暴毙?追杀年秋水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沉逸文在外有两个孩子却偏隐瞒了沉家所有人?甚至大家都以为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而不是一儿一女。
沉阁沉浸在无数问号之中时,另一边的沉宏斐已危险地眯起了双眼,之前伪装的一团和气早已荡然无存,“宋医生,小阁累了,他需要休息。”
他语气冷然,神情吓人,沉阁见他向前一步,伏在女医生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女医生神色瞬间大变,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见此,沉宏斐拉起跪在地上的沉阁,又恢复了慈祥叔叔的模样,笑容可掬地说道,“这里暂时没有安排你的房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先将子晨的卧室空出来。”
沉阁惊出了一身冷汗,呆呆地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这位二叔,变脸的速度完全在段衡之上啊!
专横跋扈的堂弟、虚情假意的二叔再加上一个古怪刻板的女医生。这个家实在太可怕了,她真的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
大脑飞速运转,沉阁忽然想起了车上范爷爷的提议,不如……
“二叔。”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沉宏斐的话,“今晚我就在范爷爷家住一晚吧,我已经得罪了弟弟,不想再令他生气了。”
沉宏斐一愣,警惕地眯起眼打量起沉阁来。去那个老头家里?这小子难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皱眉想了片刻,随即便打消了顾虑。一个孩子能掀起多大风浪?
更何况,宋一诺那个丫头今天也在这里。一想到这个女人,沉宏斐内敛的黑眸中温度骤然降低。
“既然小阁这么想,那你就暂时在范叔家里住上一夜吧。”
这一刻,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门外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先生忽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老板您真厉害!居然真给您猜中了!”站在老先生身边的保镖小声说道。
七小时前——
黑色加长劳斯莱斯里,开车的是一位技术不大好的年轻男子,他有些头疼地盯着车前出现的路障,十分费力才绕了过去。若不是老板临时改变注意,将沉小少爷和另一个少年分两路回魔都,他也不用被赶鸭子上架充当司机呀。
“老板,既然您说要收养小少爷,为什么又要将他送去沉公馆?沉总会放他回来吗?”德明一面开车一面困惑地透过后视镜向车舱望去。
那个少年紧阖着双目,睡得很熟。
德明心中惋惜,明明是少爷的金贵身份,却偏偏受了这般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哎……这孩子也真是可怜。
中年人苍老温和的声音自后车舱传来,“德明,你不懂,孩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只有让他对沉宏斐生出提防之心,他在我这里才会更安全。不用担心,沉宏斐会老老实实让沉阁回到我身边。”
德明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范总这番话说的奇怪。
为什么送小少爷去了沉家,小少爷就会对沉总提防呢?又为什么只有小少爷提防了自己的叔叔,在范总身边才会更安全?
德明没敢再问,豪门世家的恩怨与他这一介小小保镖并无瓜葛……
……
车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沉阁从车窗中伸出脑袋,惊叹一声,“呀!这就是范爷爷家吗?怎么离市中心如此遥远?”
劳顿了整整一天,她身上依旧穿着来时那件白T恤,经过昨夜的满地打滚,如今已脏得看不清原貌了。这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难怪那小胖子见了会将她当作乞丐。
“少爷,这里是老爷的别院,这段时间您就安心住在这里,老爷有空会来看望您的。”领沉阁来的司机向沉阁解释过之后,便告退了。接着从宅子里走来一位中年妇女。
“少爷,您的衣服已经给您准备好,放在卧室的衣橱里,浴室的热水也替您放好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吴妈是范家训练有素的女佣,即便面对沉阁这样一幅狼狈的模样,言语中依旧恭敬得体。
沉阁受宠若惊,在沉家遭遇的不快也全丢到了爪娃国,对范爷爷这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又多了几分亲切感。
随即她想到自己明明是个女生,被喊少爷多奇怪呀,于是连连摇手道,“啊,没有没有,我不是什么少爷,阿姨以后叫我小阁就可以了。”
“老爷吩咐了,少爷就是少爷,规矩是不可逾越的。”吴妈笑得一脸温和,但说起话来真是叫人吐血。
沉阁认命地一头栽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可真没有什么女生气息,装修的格调简约而时尚,色彩偏暗,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和自己还是沈初遥时的房间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知道她曾经也是个单纯的小女生,做着粉色的公主梦。哎,算了,和圣若瑟的大通铺比起来,这里已经是皇宫级别了。
沉阁叹了口气,拉开衣橱,想看看范爷爷给她准备了什么衣服。
橱门一开,她瞬间听见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哦,上帝!
她的心啊,碎成了一地渣渣。
这满满一柜,虽都是琳琅满目的男装,但颜色就有点……
黑色帅气的小西装,灰色得体的小礼服,褐色休闲的外套,连衬衣也是清一色的蓝、灰、褐、黑。
这……这颜色也太老气了吧?就算她是个男生也没必要全都穿暗色系的衣服呀!
沉阁抹了把额角的汗,再次叹了口气,随便在衣橱中挑了件家居服,便钻进了浴室。
泡在温暖的水中,她觉得浑身肌肉都放松了,三年来史无前例的一次,她卸下了所有戒备。
好轻松啊。
这样想着,她的眼角逐渐湿润了,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从她掉下悬崖的那时起,她几乎每天都在和生活搏斗,防着这个防着那个。
随后的三年,她又过着被监禁的生活,除了送饭的修女她见不到任何人。那间窄小的阁楼是她唯一活动的场所。那种压抑的日子,那种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日子,现在终于和她说再见了。
洗完了澡,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的一个声音不停在说:若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回到以前沈初遥的生活。
安逸、平凡,过一辈子。
她抱着被子,就这样逐渐进入了梦乡。
原本一切都是平静的,舒适的,不知从何时起,眼前平和的霞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
她又一次回到了大雨瓢泼的那一夜,山崩地裂、枪声、尖叫、巨大的失重感,以及雷电打在身上时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随即场景转变,她和那个少年被绑在一颗常青树下,他的指尖冰冷,绿眸冷澈,“小孩,我想看看,这三年来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再然后,她和他牵着手疯狂奔跑,身后传来一阵枪声,一泼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上,手心一空,那牵着她的少年早已失去了踪迹。
“段衡!”沉阁大叫一声,自噩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枕巾。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抱着枕头,足足发了三分钟的呆。
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是上天给她的警告吗?居然忘记了曾经的遭遇,痴心妄想起安逸的生活来!
沉阁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现在的平静只是假象,保不定某一天灾祸就会忽然降临。
只不过,为什么她的梦里会出现那家伙?
等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段衡似乎也被范爷爷带回来了呀!
他……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