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驴好狠
“这是要我命啊!”我透过医院的窗户,紧紧盯着福林寺的方向,看看一波波不停地涌来的钟声,终于明白了白天在大厦顶端安装的那六口铜钟的作用。
医院的病房距离福林寺的阁楼少说也有几十公里,在这个距离下,钟声无论如何是传不过来的。然而在这一条直线上悬挂相同的铜钟以后,只要条件合适,阁楼上的那口铜钟便会引起六口大钟的共鸣。
这种共鸣让六口大钟成为了中继站,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只是,单纯的钟声只会让凡夫俗子神清气宁而顶礼膜拜,现在的钟声却像一张巨大的天网,不断在我的周围编织着,然后逐渐缩小范围,将我牢牢捆住。
此时此刻,无数胎光从我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很显然,福林寺的大和尚此番的目标就是我。或者说,他的目标是那个摄取了胎光的人,而这个人恰好是我,便让我遭遇了这前所未有的危机,比在老石闸下与龙穴之中更危险的遭遇。
徐可已经跑出了病房,希望他没事。就像我第一次在家门口的冰层之下看到黑龙瞳孔一般,那是我第一次小便失禁。这原本不属于他的世界,我很理解他的惊恐。
可是——如大和尚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治好同学们的病,也可以保存我的性命么?
一边是十七条人命,一边是我——一个乡下吊丝卑微的生命,孰轻孰重?
只是,大和尚已经替我做出了选择,在他眼中我只是拯救那十七条生命的载体,我是不是便要坐以待毙?
身边那张大网越收越紧,如果这个时候病床上的同学们醒过来,一定会认为我在发疯,在凭空挣扎着,只有我知道,如果大网再进一步,我甚至会魂飞魄散,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无数网眼之上,竟然是一张张发烫的符篆。在这一刻,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白山村锁龙井上血龙的惨嚎。血龙被数千米的铁索镇压,在逃脱锁龙井的那一刻被抽打的皮开肉绽。
铁索之上每个锁环都有一张符篆,与之相似,困住我的无形大网每个网眼上也是一张符篆。
但是,至少血龙在被镇压的数百年时间里,仍然在活着。从这一方面便可看出当初镇压之人心中还有一念之仁。然而现在我面对着一张无形的大网,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好狠的秃驴!
从我体内溢出的胎光一时间无处可去,在短暂性地对抗大网之后,一丝丝地从网眼里钻了出去。这时候,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胎光经过囚龙石的摄取,然后被钟声从我体内激出,再经过无形大网的筛选,成为了极为纤细的存在。在大网之外不断重组,然后凝结成形。即便在炽热的符篆逼迫之下,我仍然看到在分化出的无数胎光中走出十七枚胎光,逐一走进躺在病床上业已变成植物人的身体。
剩下的胎光无处可去,在病房中不停地游荡。
每一枚胎光的信息,在被我摄取的时候都在我的识海中闪现过。其中有一部分胎光的原主人早已经死亡了几十年,换一种说法,这样的胎光其实便是常说的孤魂野鬼。
十七枚胎光进入同学的身体,另外一部分胎光则在无边的钟声里不断振荡,逐步向窗外飘去。
整个病房的温度变得相当低,我甚至看到窗户的玻璃上凝结出一层厚厚的霜花。但是,困住我的大网却越来越热。
“咚——”
“咚咚——”
“咚咚咚——”
在十七枚胎光进入同学们的身体之后,远处传来的钟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在钟声的催促下,无形大网竟然同时震荡起来!眼看着发红的符篆就像烙铁一样印在我的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突然想到了爷爷所用的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我以超出人眼频率的速度完成当初老石闸下爷爷所用的每一个动作,九字真言一字一顿从我口中吐出,原本徘徊不去的的无数胎光竟然在真言下化为一个个大字,然后射在大网之上。
“哧哧——”
大字一靠近大网,便被炽热的符篆烧成青烟,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原本无形的胎光与大网在那一瞬间化为有形的实质,仅仅维持不足一秒,重又消失。
我隐隐听到无数哀嚎声,被烧成青烟的胎光真正魂飞魄散,再也无法投胎做人。在九字真言的狙击下,无形大网在距离我身躯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天晚上爷爷可以用九字真言结合南天星斗,从而降伏黑龙。然而为了到了我的手里,竟然无法破解掉这张无形大网呢?
顺着窗户望了出去,我似乎看到福林寺阁楼上的大和尚持着钟捶,满脸肃然地敲着大钟。
“哧哧哧哧——”
胎光在我的九字真言之下,不断地阻碍着大网。只是带着符篆的大网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个邋遢道士会变得不正常。
以福林寺的铜钟为引子,利用六栋大厦顶端的铜钟为中继,结合佛道两家不传之秘,用威力如此之大的组合,只用一声便激发出我以前所摄取的胎光,三声便诞生无形大网将我困住。
只是我不明白,我只是福建大学一个无名小卒,什么时候只得让一个大高僧亲自动手自我于死地?就好像对我在净光塔、爱莲亭以及白沙村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
“咚——”
当钟声再一次传来的时候,整个病房之内再没有多余胎光的存在。窗台上,我甚至看到长达五六十厘米长的冰锥根根倒立,挂在窗户上方。
在火符临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李秀出现在门外。她脸色煞白,如同鬼故事中的女鬼,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也许——还有一丝痛惜。
是我看错了吗?我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我再也无力挽救自己的命运。邋遢道士说我还能再活五年时间,却不知,我竟然活不到天亮。也许喜欢的女人对我产生的一丝痛惜,是我临死前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