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叶青萝只感觉耳边一阵风过。
夜色在她身后倒退,远处的香榭小筑一片火光冲天。
须叟之间,凌云已带着她落在相府湖亭顶端,他蹲下来轻轻挪了挪屋顶的石狮子,带她纵入湖亭一处裂开的深坑中。
他解开她的哑穴,拱手说:“小姐,往前一直爬能找到出口,凌云受主子大恩,誓与相府共存亡,只能送你到这儿,就此一别。”
她来不及表达很害怕。
凌云已纵出地道入口,转眼不见踪影,石板缓缓在她头顶合上。
没有退路,叶青萝拿着凌云留下的蜡烛,往幽深的地洞中爬去。疯癫道人狂追在马车后,大声嚷嚷说过相府不久将大祸临头。
她身上真有妖气吗?
是她害得叶府大祸临头?
她眼看如绿绮那般鲜活的生命,在她手上渐渐流逝,心内如何能不伤心?
她第一次看到别人死在身前,那个人是与她朝夕相伴的小丫头,她天真浪漫,她们亲如姐妹,如何能不悲痛欲绝?
她不知道娘亲怎样了?
是否能逃过这次劫难?
娘亲对她慈爱而宠溺,让她孤苦无依的魂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感觉到丝丝暖意。
而她却给爱她的人和赖以存活的相府带来灭顶之灾?
逃生的**让她克服恐惧,内心的悲痛让她无法自已。
烛火被她的泪滴熄灭,她一屁股坐在地道内,痛哭失声,对着黑暗轻声而坚定说:“若我逃出生天,有朝一日,誓要手刃仇人,让今日火烧相府的幕后黑手,生不如死。”
烛火熄灭,她心里却点燃了求生的火炬,这种化悲愤为力量的希望,让她疲软无力的身体一下充满力量。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慢慢爬去,她身上承载着叶家诸多冤魂,她知道她没有勇气再害怕。
她手上的镯子这时再次泛起微微紫色莹光。
一只通体白亮的小老鼠从壁洞中探出头来,爬在她前面,回头看她一眼。
叶青萝惊了一跳。
那小家伙长着一双灵气的双眼,眼神里似乎透露出让她跟着的意思。前世所接纳的知识告诉她,从理智的角度说来,跟着这只小白鼠也一定能找到出口。
这是一条幽深而暗长的地下通道,出口连着一处废弃的深井,她艰难爬出深井。
趴开藤蔓,天色已微微曙光。
她沿着庭院里半人高的杂草丛,走进破落的屋子。有一间房内明显有打扫过的痕迹,床边桌子上放着普通的花色布包,布包里是几套普通材质的换洗男装、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一粒芳香的药丸、一叠银票,还有一包碎银子。
她抽出衣服里夹带的纸条,心不由的再次抖动了一下,是娘亲的字迹:
“我儿,可借助安王府力量逃出邑京,逃得越远越好,一路往塞外去找你舅舅。恕娘亲力不从心,只能为你安排至此,勿念。”
叶青萝拿起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用换下的脏衣服抹抹沾上灰尘的铜境,轻轻把面具罩在脸上,再细细压严实。
镜子里那张脸多了些许英武之气,好一个翩翩儒雅小少年,长相不凡,却不过分惊人,这副样貌给人清爽舒服的感觉,却又能淹没在人群中不引人注目。
一夜受惊。
她倚在床头小恬片刻,想着娘亲信里所言,邑京恐怕非久留之地。
她轻轻拉开庭院那扇老旧木门。
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刺耳吱呀一声响。她先是探出头,一条青砖小路向前延展。想到已改头换面,她脚步不再虚浮,大步迈出庭院。
走了好几分钟,小巷尽头才是人声喧闹的大街。
早市上人来人往,偶有马车缓慢驶过。她正想向路边布行老板打听安王府在哪里?街头对面涌出一队配带长剑的官兵。
她不确定相府的情况如何?
昨晚涌出的大批杀手是何方神圣?
见左边有一处装潢大气的茶楼,闻香楼三个镀金大字,在初升的阳光下夺目耀眼,转身迈开步子走进去。
在小二招呼下,她选定一处靠窗的位置,巡街的那队官兵消失在人潮中,她缓缓舒了口气。
经过一夜折腾,她早已饥肠辘辘,随意点一些小吃,一壶清茶。
临桌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凑近一位公子说:“张公子,你道为何今日大街上有大批官兵巡街?”
那个叫张公子的一摇手上折扇,白麻子一眼,道:“最近不太平,昨日有人见空中飞妖,昨晚相府又起一把大火,烧成灰烬,据说府内无一人生还。”
府内无人生还?
叶青萝拿着茶碗的手忍不住抖动,“哐”的一声,茶碗跌落在地。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勉强挤出一丝笑,粗声粗气道:“失了手,小二,算我账上。”
她服下布包里那颗药丸,发出的声音已是男声,茶楼内自然无人起疑。
邻座的那个麻子脸继续叹息:“惨啊惨啊,真是怪事,邑京一向太平,天子脚下竟出这等离奇之事?
“要我说,相府一定摊上了厉害仇家,叶相手握重权,指不定得罪哪位当庭权贵,肯定还有修者参与,不然相府高手如云,竟没有一人活着?”
油头粉面的张姓公子点头,应道:“李兄所说极为有理,或许相府得罪哪个修真门派,一弹指间灰飞烟尽。往日圣上对相府极为荣宠,这样一来,有好戏看了。
安王爷戎马一生,怎可见他心爱的嫡女死于非命?只怕琉璃国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我看今日巡街的官兵川流不息,一定圣上雷霆之怒难平。”
李麻子压低声凑近张公子,桌子间距离得近,叶青萝还是听到他说:“非也,昨晚我在赌坊混了一夜,还听到另一个奇闻?”
“什么奇闻?”
李麻子低声说:“据宫内流传出来,归一派道长持神令来邑京,神令择主,你猜落在谁身上?”
“是谁?”
“叶府那傻丫头。”
张公子一摇折扇,大声斥道:“胡言乱语,神令择主,自然落在皇家血脉身上,何况相府那丫头天生痴傻,又是一介女流之辈。”
李麻子小声说:“哎哟,张兄,你不能小声点吗?我还要留着命去赢回昨晚输的钱,你想啊,为什么相府一夜之间在邑京消失了?”
张公子略略思索一下:“有几分道理,怕是圣上容不下相府,不过,赌坊传言,姑且听之。”
李麻子低声说:“我还有一个消息告诉你?”
“什么?”
“质子府里,黎国那个太子潜逃了,今日巡街怕是多半为他?”
他话音刚落,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拿起桌上一只鸡腿大啃起来。张公子一脸嫌恶,用扇子捂住嘴,说:“臭死了,臭死了。”
“掌柜的,掌柜的,你怎么把叫化子放进来,老子点的鸡腿还没啃,先被他啃了。”李麻子大喊大叫。
叶青萝一直身体僵硬,坐在桌前怕漏听分毫,抬眸向乞丐看过去,正好对上他一双明亮清澈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