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问
市政府大楼里,最后一个会议结尾,副市长宋海明率先走出会议室,钟沛合上文件夹跟在他左侧偏后一点,两人一同进了副市长办公室。忘了说,宋海明是钟沛的直接上司。
“城西怎么样?”
钟沛微微蹙眉,语调却平静:“有点复杂。”
宋海明沉默片刻,而后点头:“这件事,先压着。”
钟沛点头:“好。”
“晚上有安排?”
“嗯。”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一身卫衣却气急败坏的姑娘。
宋海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行吧,这几天你也辛苦了,没事下班吧。”
“好。”
黑色奥迪直奔江心娆楼下不过五点半。
按响门铃,不消片刻,门就啪嗒开了,门里的姑娘一改早上的居家模样站在门口,马尾辫高高扎起,穿一条及膝黑色修身裙,姿态盈盈,神色却平静,倒像是专门等他来的样子。
他习惯性去看她的脸,漆眉白肤,脸颊带一丝红润,虽然嫣红的菱形唇瓣仍然有一丝苍白,但较之早上,明显气色好了很多,
他放心了不少,手上的一大袋子营养品递过去。
“好一点了吗?”
她嗯了一声,早上他来说晚上见,她就觉得他不是开玩笑,看了眼袋子,隐约看到什么血尔,燕窝,阿胶啊什么的,暗暗撇嘴,这家伙还真务实送东西也是旧派做法,平常人大多是送点水果或者买束花什么的应付,他倒不走寻常路。
她没有伸手接袋子,而是往侧身往旁边让了让,侧耳抬头:“你要进来吗?不过先说好额,我大病初愈,说不定家里还有那什么感冒病毒,传染了你,不负责啊……”
她想,古人就讲礼尚往来,人家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还带了慰问品,她总不能老把人家站外面,是吧……
钟沛似乎微愣了下,听到后半句不由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从容点头。
她无比自然从一侧鞋柜拿出一双尚且算新的男士拖鞋放到玄关垫子上,钟沛顿了顿,一步跨进来,换上。
门啪嗒关上了,她径自往里面走,钟沛则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手边的玄关柜子上。
“你坐一坐,那个,要喝什么?”
“随意吧。”他的声音淡淡,视线却把周边扫了一圈,摆放整齐的各色高跟鞋和女包,略显凌乱的柜面,随处可见是一个独身女孩子的居所,他略略放心了,可见昨天的男人也不过是客人而已。
她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家里没有茶,也没有咖啡,煮过的矿泉水可以吗?”
“好。”他的视线仍在客厅的各个角落,回答也略显得漫不经心。
外面天色堪堪微暗,她的屋里却灯火通明,视线穿过一侧半掩着的门房,可见里面白色的木床,有些凌乱的白色床单被罩枕头,旁边床头柜上摆着白色的台灯和笔记本电脑,他视线凝了凝又收回,那是她的卧室无疑。
视线再次回归客厅,然后停留在中间一套宽大碎花沙发上,那是一整套组合沙发,并没有太多特别,只是蓝绿色的布配浅白色碎花是额外罩上去,一派春意盎然的视觉感,显然是屋子里女主人的手笔。他不自觉牵了牵嘴角,走过去坐下。
曾多次,在她无知觉的时候,他在楼对面,看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打滚。那时候,他就有些好奇,是不是她的沙发特别的软?嗯,果不其然!
又顺手牵过角落里的一只半旧的hellokitty抱枕,软软的,且带了一丝浅淡的橘子幽香,他猛然记起在汶水街火灾现场两人靠的最近的一次,她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很好,他很喜欢。
几分钟后,江心娆拿着一杯水走出来,看见钟沛似研究又似自娱自乐地摆弄自己的抱枕,眼角不觉抽了抽。
把水杯搁在他前面的茶几上,她挑了上首的单人沙发坐下,钟沛才放了抱枕到一边,抬头看她,微笑道了声谢。
杯子也很可爱,白瓷细腻,印着樱桃小丸子笑脸,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很是赏心悦目,钟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他不紧不慢喝水,仿佛杯子里不是白开而是上好香茗。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
做邻居已经有几个月了,除了为数不多的交集,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还是第一次。
江心娆看了他几眼又绕开,袅袅热气后他的脸有些朦胧,可不知怎的,江心娆无端的觉得这位邻居先生的心情很好,而这种很好,隐约似乎也与她有关。
钟沛的心情确实很好,他第一次安享和这个女人的近距离,不是第一次来她家,却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与她同处一个空间,甚至他有机会对她的生活状态习性有了初步的了解,这种隐秘的进一步交流这让他十分满意,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又往上翘了翘。
而看着钟沛堪称愉悦的表情,江心娆心里却突然有一点懊恼,怎么就请他进来了?和这个人几次接触,深浅一点都试不出来!别的不说,看起来年纪轻轻就担任政府要职,似乎也不是单纯的人物。但她又不否认,不久前的那起爆炸事故,让她对他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好感,嗯,怎么说呢……至少觉得他这个人做事有担当……
到底还是钟沛先打破沉默。
“你一个人住?”
他表情自然,仿佛只是随意问问,眸光却不经意扫了眼脚下的男式拖鞋。
她回了心神,点头,想了想又问:“你那边房子也这么大?”
钟沛把水杯放回桌上,微微一笑:“上次你不是去过,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随意观看,没关系的。”
前面的男人神情惬意,脊背不似以前的绷紧挺直,而是随意靠在沙发上,明明是客人,却仿佛主人一样自在,而他熟稔的语气,眼角的笑意,她居然察出了点道不明的流氓味道,这让她再次不自在起来。
“喂,我那天就那样走了好吧,根本没有看!”
这可是大实话,她那天一醒来看到纸条就走人了,要说看,顶多算是匆匆扫一眼,况且她根本没有参观别人私密空间的爱好。
他仍然笑意浅浅,似对她完全不设防:“我知道,有点遗憾,不过,随时欢迎你再过去。”
遗憾?遗憾什么?是遗憾她没有参观?真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这个钟沛和她说话,有点奇怪!明明两人不熟悉,偏偏他一句两句好似没有陌生人应有的距离!况且,她绝不相信他也是这么对别人说话的,她见过他在市政府发布会上冷凝严肃的样子,回答问题也是一板一眼,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样的人让她觉得有些矛盾!也有些疑惑,是不是他单单对她如此?
想了想,她换了话题。
“上次,那个事故赔偿,都解决好了吗?”
大概话题有点沉重,钟沛眸色沉了沉,半垂了眼看面前的水杯,片刻,传来他淡淡的嗓音。
“都是按最高标准,可惜伤害已经造成……”
他没有说完,她已明白。
人都不在了,再多补偿都显得苍白……而这,是她对他的另外一种感觉,对生命的慈悲心,对,慈悲。这些年她在不同的城市游荡,采访过太多人和事件,见过太多心口不一的所谓大人物慈善家们。可是钟沛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至少觉得他是低调却又认真做事的那种人。
静默了片刻,她又问:“上次那队横空来的人,是什么人?”还是有点好奇,不知怎么搞得,后来的报道和发布会上都没再提这些人。
钟沛眼波平淡看她一眼:“是特种部队,X军区的。”
江心娆张了张嘴:“喔……你以前当过兵?”
上次他的那个军礼,她一直记得。
钟沛似笑非笑看她,不答反问。
“怎么?对我的事情有兴趣?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年龄,兴趣爱好,成长经历,只要你问,我都会回答。”
她一噎,他这样一讲,她再多的话都问不出口,问了就感觉自己中计了,于是反驳。
“哎,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哪有什么问题!我又不是查户口的!”
钟沛笑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坐了片刻,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放下杯子。
“你吃饭了吗?”
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上午看韩剧上网消磨了半天,中午把粥喝完了又吃了一片白加黑,睡了一下午,事实上,钟沛来前她才起床没多久。
她不喜欢为这种事说谎,可也不想和面前的陌生男人说她没吃,感觉怪怪的,好像故意给别人机会一样。
正当她思量了几秒准备说吃过了时,钟沛却似乎看穿她,没再给她机会。
“没吃就一起吧,我饿了。”
她忍不住瞪眼,她也饿啊!可是去哪吃啊?她请他进来,可没打算包晚饭啊。
钟沛已经起身,唇角弯弯,语气却干错利落。
“走吧,我请你去喝粥。附近有一家潮汕的,你会喜欢。”
两人下了楼,初秋的凉风直窜,江心娆脑清不明了不少,紧了紧肩上的撞色条纹大围巾,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隔着一小步距离左前方男人笔直的身影,不由有些懊恼。
她,一独立职业女性,对男色免疫力指数尚可的一大美女,居然就这么跟着不太熟的对楼邻居出来吃饭了。
门口的保安看到前后保持一小步距离的两人同时出来,惊奇的张了张嘴,然后闭上,暧昧地朝两人笑笑,江心娆假装没看到。
倒是钟沛和保安点了个头,保安笑眯眯的:“钟先生,出去啊。”钟沛点头嗯了一声。
出了大门,钟沛慢了一步掉头,看跟在后面一直沉默的女人,淡声道。
“不过吃个饭,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她抬头瞪眼,他们俩没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吧!可惜身量高大的男人一点不惧她的眼风,反而扬眉笑了笑,看她走近了一步,视线落在被风扬起的长发上又收回,嗓音淡淡继续道。
“我又不是你领导,做什么跟在我后面?”
她咬牙仰头:“钟沛,你是存心想让我等会吃不下吗?”
没事长这么高干嘛?江心娆自认自己也不矮,也有个一米七,怎么今天难得穿平底鞋出来,却觉得直到这人下巴,害她还得仰头看人。
钟沛的笑意又回来了,她发现了,他对着她的时候好像特别容易笑出来,仿佛她随便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让他特别愉悦一样。
他煞有介事的点头:“怎么会?你大病初愈,有点瘦,多吃点,胖点会更好。”
妈的,这不是调戏,是什么?
她再也不看他,把围巾裹了裹,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把他甩在后面,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模样,马尾在她身后晃来晃去,乍一看背影像个大学生,这让钟沛的嘴角又弯了几分,他双手抄进衣袋里,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
过了一条街,转弯,就到了他所说的那家潮汕海鲜粥店,里面人已经坐了大半。服务员看到钟沛进来,打招:“先生几位?”
“两位,有包厢吗?”
“只有大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