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一
答应过吴姐周日这天去做一天义工，江心娆一大早就赶到市郊外。
救助站还是那副灰败破落的模样，冬天郊区的温度偏低，一阵寒风吹过，让一座小楼上下的窗哗啦作响，惹得里面的小动物们也受惊，尤其是犬类，听觉灵敏，此刻起彼伏地吠叫低鸣。
“吴姐，得换扇窗啦。”一个瘦高男学生抱了只灰白色独眼的老狗，指了指作响的那个方向。
许是今天的任务有些繁重，幸好学生寒假要到了，时间充裕，今天也来了几个附近大学的学生志愿者。
吴姐点头：“要换的。早前已经打电话了，估计这两天就来了。”
“行，天在冷一点，怕几只老的病的捱不过去。”没办法，动物和人没差别，环境恶劣一样熬不过。
吴姐点头，微微叹口气。两层楼有好几间房，条件有限，不是每间都有空调供着。尤其是最近突然猛增了一批小动物，而想到这批动物的来历，吴姐眉毛一拧。
人心不古，快年关了，狗肉猫肉火锅盛行，附近省就有人就专门抓捕贩卖这些小动物卖给黑心餐馆，几天前民警们拦截了一辆隔壁城市开进来的小卡车，解救了这批小狗小猫，数量近百。本来救助站空间就有限，如今更是拥挤，其中不少动物需要清理，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天她一一打电话找志愿者过来。可即使这样，小楼条件有限，只怕照应不过来。
刚巧，江心娆也站在一旁侍弄一只猫幼崽，听到了，不由出声。
“吴姐，我那有两台二手的空调，正好最近家里要换新的，你看我送来你这如何？”
吴姐眼睛一亮，接而又有些狐疑。
“不是你想送空调来故意这么说吧？”
江心娆微微一笑：“哪呀！你不要我也要处理给旧物站的，就先问问你这里要不要了。”
吴姐想了想，终于点头。
“谢谢你小江，真是太好了。”
“客气了，应该的，我下周找时间送来。”
空调问题解决了，江心娆和其他志愿者们分配干活，洗澡，清理笼子，修减毛发，喂食，做健康登记，如此合作，直到下午四点，才把手头忙完，大家这才散了。
回程的公交车上人不多，江心娆占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琢磨着得找人把屋里几个空调卸了送过来，完了又琢磨着怎么能减少贩卖动物的事。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头几年她在外省见怪不怪了，愤怒过也曾参加抵制过，可也没太多效果，如今自己做了记着了，她想着要不要申请做一篇公益专题报道，毕竟，这种事情其实屡禁不止，关键还是要呼吁群众的监督和抵制。
等她心中画出了大概框架，再抬头，天色已经暗了不少。看了眼手表，不由垮了脸，还有至少四十分钟路程。
视线重回车外，窗外一排路队一闪而过，远处孤零树木和萧条建筑的轮廓尚可辨。整个车厢里比较安静，十来分钟一个站台，广播里女声提醒到XX站，门一开，三俩乘客有序上下。
如此百无聊赖地过了几个站，她从袋子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放进嘴里，脑子里重播昨天让钟沛吃瘪的情景，不由一阵快意。
昨天后上来的两壶酒，她“不负己望”地找各种理由敬啊敬，几乎把钟沛灌了个半死。而钟沛居然至始至终也不生气，估计也明白她的意图，却无计可施，找理由推拒了几次，哪能敌不过她的五花八门的理由，最后都老实喝完，这让她心情好到爆。
清酒度数偏低，但喝多了也会醉，钟沛似乎也不例外，最后一杯下肚，他连眼睛都是朦胧的，长长的睫毛要垂不垂的，低低问她开不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能这样整一次钟沛，绝对这顿饭值了，也算是小小报复了。
她眼睛亮晶晶点头，嘴角真实的愉悦仿佛盛开的芍药，艳烈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他突然一动不动盯着她看，本来就不白的脸色大概由于酒精的助力，爬上了些潮红，让江心娆觉得毛毛的。
“喂，钟沛？钟秘书？邻居大人？你没事吧？醉了？”她一双手在他面前挥阿挥，心想不会玩大了吧！
钟沛却慢慢垂了眼，静默，就在她以为他真的睡了的时候，他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仍旧低沉清冽。
“我，好像，真的醉了。”
她暗自窃笑，就是要让你醉才对！谁让你先前哗啦哗啦几段话几近逼的她跳脚！
看样子是真的醉啦！
嘴里却说：“哦，原来你不能喝啊！你不能喝要和我说啊！哎呀，多不好意思啊，多让人惭愧啊……那什么我已经结账了，咱们回去吧？”
可接下来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因为钟沛差点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害的她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他摇醒，又本着良好的公德心送他回家。路过大门口，值班的保安看到他俩又是一阵自以为是意味深长的傻笑。
想到此，她不禁弯了嘴角，邻居啊邻居，你可是栽了吧。就是你酒醒了，我也是不认账滴……
车窗上，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笑眼弯弯，可下一秒，她却愣住了。
玻璃的反光里，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确切地所，在盯着她。两人视线在玻璃窗上对上，那双眼睛似乎一愣，快速的低下去。
江心娆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手伸进包里乱翻，东西还在，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手缩回来。
公车又开了一段，过一个隧道，她的视线假装不经意飘到玻璃窗上，那人居然又看着她！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转开视线，而是和她对视了几秒，再似不经意的转开。
江心娆心砰砰乱跳，强迫自己维持表情不动，视线若有若无在夜色为幕的反光玻璃上逡巡，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
他坐在她的斜后方，带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穿着寻常的棕色羽绒服；寻常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方正的下半边脸，虽然刚才对视只有几秒，她还是看到他的整张脸，五官周正却也平淡无奇，年纪似乎不大，一双眼却有些阴沉。
在记忆力搜索了一圈，她确定她不认识这个人。
是单纯看她，还是跟踪，一试即知。
她收回视线假装不在意，脑海里却极快地盘算了一会，然后在前方一个人挺多的站台下车，这里，她可以转车。
广播女声响起，车门一开，人群上上下下，下的人不多，可蜂拥要上的人等不及，于是一阵拥挤，很快车门关上，车子开走了，她站在站台的一端看到刚才车上那个男人站在另一端，似乎也若有若无地瞟了她的方向，这她心下顿时一惊。
下一辆要等的转车开过来，她果断上车，不动声色往远处车厢后面挤过去。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她掉头瞥了眼车厢前部，心立马凉了，那个男人也上来了，看样子似乎要往车厢中间挤。
她想自己是被人跟踪了。而这个认知几乎让她全身冷汗直冒。
怎么办？
公车不紧不慢沿着既定路线蜿蜒前行，余光里，那个人时不时瞟往自己的方向。车里人多，不会有危险，可是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她不希望暴露自己的住所，如果对方是冲着她来的，那往后可能会引起更多麻烦。
果断拨了陆有光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熟悉的男声传来。
“娆娆？怎么了？”
她压抑住越跳越快的心脏，镇定道：“阿光……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陆有光却愣了一下，她很少叫他阿光，不是陆大律师，陆生要不就是直呼其名，每次叫他阿光就是有事发生，或者是她情绪特别不好的时候。
“你，怎么了？”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你在哪？”
“我在瑶瑶家，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过来拜访长辈，耐不住对方盛情挽留，于是多住了一晚；本打算今早就走，无奈长辈又发话了，拖过了午饭又拖到现在，留下吃晚饭是铁定的。
“嗯。没事，就是……突然想到高一那年，下雪天我们去江边看烟火的事。下次，我们再去看，好不好。”她不能让陆有光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出来，也不能让他怀疑，只得满嘴胡说。
“嗯？只是这件事？”陆有光语气有些谨慎。
“对啊，提前预约，要不然，许文瑶会找我拼命。”她居然笑了一下，让他放心。
“好的。你在外面？”他听到了公交车的报站提示。
“嗯，马上就到家了，就是刚才看到烟火，才想起来的。”
“嗯，好。那你早点回家，好好吃饭。”
“好，挂了，车里太吵，听不清。”
收了线，余光里看到那个人几乎又近了一点，若有若无看着她打电话。
瞟到通话记录里钟沛的名字，她心念一动，立刻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有人跟踪我，怎么办？
成不成看天意，实在不行，她包里还有防狼喷雾，大不了搬家换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