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光and许文瑶
江心娆说这两天办点事情,倒早就在计划之列。昨晚跟踪了一下物流,她的大多数行李还在江西开往溱城的火车上,两天后到,她必须找个搬家公司去物流中心弄回来。和多数女人一样,搬家于她是大工程,光那些衣物就几大箱,遑论其他杂物。虽然她一直“流浪”,也懒散惯了,但对于自己的东西她向来爱惜,除非不要了或者送人,倒不会随随便便扔了。
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不像江家人。江家的男女大多都喜新厌旧!就连她一向敬佩的大姐都不能免俗。她觉得她像足了外婆。
自从她七岁被带回江家,外婆和她未见过面的母亲就是禁忌,提都不能提!她能理解,没有儿子已经是贾小芸的死穴,而江大卫借此的沾花惹草更让她不能忍受,何况江心娆是最直接的证据,这跟抽她嘴巴子没两样!
对外婆,虽然她聪明地不提,但贮藏的记忆一直深刻。相依为命且贫穷的时光是一根柔软的刺,并不会让年幼的六七岁孩子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忘记那种触感。比如她随时随地都能记起外婆苍老的声音:折断的柳编藤条不要扔掉,可以生火;又或者:收割后田地里掉落的麦穗头再拾一拾,还能收个小簸箕,晒干了磨面粉。如今细细想来,这些不过是一个孤独年迈的老人的絮絮叨叨而已。如今外婆已经不在了,她彻底地与过去切割剥离。人死灯灭,欠着这个老人的她今生都无法偿还。
等江心娆和搬家公司谈好价格,她去了趟城西。既然回来了,还是要去看一看以前纺织厂的职工筒子楼,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陆有光跟她说过,那块地住户都搬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拆迁。倒不是她念旧,也不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她念念不忘!事实就是她完全憎恨那个地方!如今那儿很快就要被抹干净痕迹,她怎能不亲眼去瞧瞧!
下午三点的车道并不拥堵,的士很快到了目的地,司机师傅在找零的时候插了句话:“小姐怎么来这里?这里快要拆了!人来的少,晚上也黑灯瞎火的,不好打车。”
江心娆拿过零钱朝司机师傅笑笑下了车。
曾经人来人往闹哄哄的职工小区已经残破不堪,到处是断壁残瓦,灰白的墙体上到处是猩红大字写着一排排的拆。一眼望过去,没有人影,只剩墨绿的植物默默抵抗灰尘和烈日,遮不住颓唐和萧索。
江心娆往里面走了走,经过昔日的盛丰纺织工厂,斑驳的大铁门锁着铁链子,一眼扫进去,还能从缝隙里看到空地里拔高的野草,毋庸置疑,这里很久没人修管过了。
她继续往前走,很快便看到小区的大门,半敞着,前面拉起了一道黄色封锁线,两端分别扣在两棵广玉兰的树干上,估计平时无人来,工人疏于看管。她往四处的看了看,远处有几个工人在忙碌。她弯了腰,从黄线下面钻进去进入大门,右拐,沿一条两米宽的小道,不紧不慢走到最后面一排停下。
石磨天井还在,干枯的花圃还在,十一栋和十栋中间砖砌墙也还在。再看相邻的两户,门窗都紧闭,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些阴冷。
江心娆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牵扯嘴角。
江家其实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想必贾小芸早就忘了在这里的一切了!
当年江家其实是最早搬出筒子楼。九十年代初,中日合资的盛丰纺织厂日渐颓势,供销第一把交椅的江大卫开始转战酒店行业,未及千禧年,他已然城中的风向人物。明明可以更早搬离这个衰破的地方,贾小芸却一直拖了几年。没有别的,女人的攀比心无比可怕。贾小芸和隔壁的刘梅斗了这么些年,比丈夫,比收入,比子女,总之一切能拿来炫耀的都不会放过!当江大卫成了溱城的百万新贵,她却不着急走了,留下来就是为了寒碜寒碜刘梅。只是如今贾小芸完全过上了阔太的生活,江心娆猜想她会不会有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她绕着一排楼房往里走,沿着小区的路又左拐去北门,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北门附近,她在一棵青葱的水杉前停住,走近后面的墙体,上面刻着的字还在:贺柏将心绕到永远!不甚清晰,上面还有划痕,旁边还有别的歪歪扭扭的字:贱人!
永远?世界上哪有什么永远!这种东西早就被践踏的渣渣不剩了!而“贱人”这两个字更她的心里有了一丝痛快!谁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过往,都将会被埋葬,连同这片小区和这里的一切!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改头换面,而她也会革旧换新!既然上天给她再生的机会,她绝不会随随便便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她会活下去,比谁都活的好!安安稳稳地嫁人,长长久久过完一生,儿孙满堂,百年圆满!
所以,撒由那拉。。
想到这里,她弯了弯嘴角,回身沿着主干道往到大门走。
日头西斜,把她身影牵扯的细长,空寂无人的小区干道上只余嗒嗒的皮鞋声。忽然前方左侧分叉路口,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背后会有人,直直走向小区大门。江心娆一愣,没想到也有别人会来这里!
她只看到那人挺直的背,墨色短发,黑色衬衣在光线里鎏一层柔和的金。而对方修长的腿快速交错,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那个身影,她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她有种冲动要看看这个人的脸!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脚步,可惜还是迟了。那个人刚出大门,就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滑到他身边,百米之外的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留下一阵尾烟,无影无踪。
江心娆走出小区,在主干道上招了辆的士返回酒店。回到房间就看到办公桌上有她的快件,是陆有光寄来的钥匙。
还附有一张纸条:如需吃饭请预约,三天后有档期。否则请延至一周后。江心娆一笑,完全是陆有光的口吻和许文瑶的字!
她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陆有光:预约吃饭,一周后老地方见。
很快,手机嘀的一声短信提示:好。
一周后,溱城中心大厦的德国花园西餐厅,陆有光携许文瑶准点出现,江心娆已经坐在位置上,她微笑朝他们挥挥手。
许文瑶挽着陆有光的手臂,走近,上上下下打量坐着的人,忍不住鄙视:“怎么,知道我今天来,你是故意穿成这样!”
江心娆笑眯眯道:“我就算不穿成这样,你还是会觉得我是故意的。索性不如美一点!”
许文瑶转脸对着陆有光冷哼:“她有我美么?你等会只管吃,不准多看她一眼!”
陆有光显然已经习惯了两位女士的对话方式,他替女友拉开了对面的椅子,缓了缓气氛:“我饿了,先点东西好吗?”
许文瑶瞪了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坐下,陆有光在她身边坐下。
江心娆饶有兴趣看他俩,几年未见,他们还是如昔。
陆有光是出名的沉稳内敛派,高中时就凭清秀长相却学霸的王子气质获得一些女生追捧;如今他已是溱城小有名气的律师,相貌上除了黑了一点,变化并不大,只是举手投足更加成熟,讲话也更加言简意赅。
而多年前就死追他的许文瑶,一身简洁的长裙和柔顺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清雅不少。不同于江心娆的精致,她的五官周正偏立体,笑起来还带点英气,有点王祖贤的味道。只是她一开口就依稀露出当年骄纵的富家女的痕迹。
虽然两人一贯不对付,讲话更是没个客气,但江心娆还是在心里给许文瑶加分不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对陆有光死心塌地,当年更是闹得轰轰烈烈,如今陆有光已是她裙下之臣,而看两人的互动,似乎离修成正果不远了。
江心娆把菜单递过去:“你俩随意。”
许文瑶不客气地拿过去:“就冲着你几次三番地使唤我家有光,我绝不会跟你客气。”
江心娆心里翻了个白眼,陆有光则宠溺地看了眼女友,而后他问江心娆:“最近怎么样?”
典型地陆式开场白。江心娆抿了口柠檬水:“你问哪个?感情生活还是工作?感情嘛,正在失恋中;生活嘛,托你福,房子不错;工作吧,正在努力中。”
许文瑶抬起头来,讥讽:“这是你第几次失恋了!?”
江心娆不以为意:“人生嘛,无非恋爱和失恋两种状态。你暂时比我幸运一点而已。放心,遇到好对象我不会放过的。”
陆有光沉声:“这种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工作,我倒不担心你!”
许文瑶继续看菜单,道:“自从那个贺柏后,她什么时候对这种事谨慎过!满地烂桃花,都不嫌累!”
听到贺柏的名字,江心娆连眉毛都没抬,她故作诧异对许文瑶道:“你不会是羡慕和嫉妒吧!?也对,你就吊死在陆大律师这朵铁桃花上了,当然不懂外面春色多好。”
许文瑶翻白眼:“我会嫉妒?就你?其实吧我觉得失恋中的女人就一怨妇,看着淡定指不定神经,我犯得着羡慕你!”
江心娆淡淡地扫了眼陆有光,对方似乎也为女友的毒舌无奈。
江心娆似笑非笑道:“许文瑶,我怎么听着有股解释就是掩饰的感觉。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难不成。。陆大律师根本就没有满足你?感觉你有点焦躁。。”
静默几秒后,陆有光一口茶水差点呛住,而许文瑶则涨红了脸!
她指着肇事者,咬牙:“胡说!我俩好着呢!”眼睛却根本不敢看陆有光。
陆有光不赞同地瞥了眼江心娆,对女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到底也没说什么。
下一秒,江姑娘大笑起来,掩不住的得意:“太棒了!我终于让你们一个律师一个曾经的校园最佳辩手无话可说了!这种感觉真不错!”
许文瑶气的吐血,朝男友发飙:“以后不准和这个‘外表熟女内心少女’的家伙再来往!太幼稚了!”
陆有光:“。。”
江心娆愉悦地招了侍应生,吩咐:“我要两份七分熟的牛排,十盎司的。”又问目瞪口呆的对面两人:“你们要什么?”
许文瑶摇头:“你受刺激了?晚上吃这么多?”
江心娆一笑:“吃的不多,我怎么能对付公司的魔鬼新上司!你家陆大律师说错了,现在我最最操心的就是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