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白薇还未到司膳司门口,就撞上了杨掌膳带人来查房。
杨掌膳一见她这慌张的样子,便皱起了眉头:“白薇,大晚上,你往哪里去?”
“我……奴婢,奴婢拉肚子!”
这个借口一出来,杨掌膳冷笑一声:“茅房在那边,你跑反了吧?”
苏白薇一怔,杨掌膳看了她几眼,语气冷淡地说:“你给我回去。”
“掌膳大人……司制司那边……”白薇争辩了一句,还未说完,杨掌膳双眉一挑,“与你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多事!”说着,杨掌膳便对周围的一个宫娥吩咐,“把她送回房里去!”
白薇瞪大眼睛,看着杨掌膳,觉得心里瞬间就凉了。
司制司那边今夜必然有事情发生,杨掌膳或许就是来阻止她的。
苏白薇自嘲一笑,转身回去。她自然明白杨掌膳是为了她好。
这个夜晚,白薇靠在墙壁上听了一晚上的冷风。司制司那边是出了奇的静谧,没有一点儿声响。
次日大早,白薇在路上看见了王月灵,她张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月灵调头就走了。
白薇心下一沉。
鸿雁的死讯,是三天后才传出来的。都说她是弄坏了主子的东西,害怕责罚选择的自杀。
江月婵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白薇这个消息的时候,白薇正端着一筐菜去清洗。预料之中的结果,白薇死咬着下唇一声儿不吭。
月蝉叽里咕噜地感叹了一番,那边厢,司药司有人过来喊她,月蝉就去了。
白薇转过身去,擦擦眼泪,她忽然觉得口中有什么咸咸的,有点腥气。白薇还在发愣,香云忽而惊讶的大叫了一声,指着她大喊:“白薇,你嘴巴里面流血了!”
杨掌膳闻声,往这边看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总得有一个人出来顶罪,柳皇后才会稍微消了那口气。司制司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朝凤宫的人还在浣衣局,这叫柳皇后如何能同意。
只有一个人去担当了全部的罪责,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凤袍事件,这样才算真的暂告一段落。
童司职来跟她说的时候,她也不无感伤。
可是在这深宫后院里,被主子之间的争斗白白送了性命的奴才何曾少过!奴才的命,在那些人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人命!
“杨掌膳。”身后一个小宫女喊了一声,杨掌膳转过视线,看着那位宫女问,“何事?”
——“崔尚膳与齐司膳叫你过去下,还有——”小丫头,怯怯地道,“尚司令大人和姚宫正也在。”
杨掌膳心中一怔,沈若芙和姚素秋同时出现,这倒是件稀奇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走吧。”
杨掌膳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忽而一片叶子吹过来,飘到了她的衣襟上。杨掌膳拿下那片叶子皱了皱眉,“这是怎么,秋风还未起,这就开始落叶了?”
她随手将那片叶子仍在了一处。
微带浅黄色的叶子在空中飘荡着,一路向前,探入半开着的一扇窗中,落在了一个小宫女的肩上。
“咦,这就有落叶了?”香云好奇地从白薇肩上把叶子取下来,疑惑地问。翠玲看了一眼,语气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反季节的事情在宫里总是常有的!”
苏白薇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另一处。
翠玲看了她许久,道:“白薇,我知道你和司制司那几个关系好。可是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好归好,这是一码事,该分清还得分清。”翠玲说了这一句,忽然停住了,随后自己捂着嘴巴,眼中滚出了泪水,“这就是我们宫女的命吧。”
翠玲愤愤地扔下这一句,跑到自己床上躺了下来。
“翠玲姐姐。”香云跟过去喊了一句。
白薇木然地转过脸,看着翠玲。
翠玲一向是心直口快的,为人十分爽快。有些资历的宫女里面,也就属她对新晋小宫女最为照顾。白薇并不知道翠玲的过去,这一刻,白薇突然想,翠玲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生死呢?
这日的夜里,白薇就有点发烧,到了第二日,刚一起来,人就倒下去了。
杨掌膳来瞧了瞧,见她还能睁眼说话,便道:“去司药司寻几服药,也别太大动静了。”翠玲便答应,与香云一道去了司药司。
两个人找了江月婵,月蝉听了吓了好一跳:“这是怎么了,又病了一个!”
香云觉得这话奇怪:“可还有谁?”
“月灵啊,月灵也病了,很严重,我今天还给她熬了药。”月蝉回答。
翠玲思索了下,便道:“别叫白薇知道,白薇看起来还不算严重,别这么着,反倒更坏了!”香云点了点头。
白薇这病确实没什么大碍,加上她平时很注意调节饮食,身体素质不错,过了两日,人就大好了。
白薇很想去看看王月灵,前几日,月灵看见了她反身就走,这件事,好似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在司制司周围徘徊了会儿,见到了月灵同住的宫女,白薇刚张嘴托她找月灵出来,那宫女却冷淡地说:“不方便,没时间。”
白薇想着,许是月灵不愿意见她吧。
苏白薇黯然地回到司膳司。
几日之后的夜间,白薇寻了一个时机,偷偷溜了出来,摸到了凤凰木前面一条小溪流边上。那溪流据说是通往宫外的,也常有宫娥写了心愿绑在纸船上,悄然放下。
白薇想祭拜一下鸿雁。
她现在的处境,弄不到什么东西,白薇只得点了一小截白色的蜡烛。她把蜡烛固定在小纸船上,又放了几片叶子压在旁边,然后跪在那儿,默默念了一些话,再把纸船放了出去。
白薇半跪在河边,看着那小纸船顺着水,一路渐渐远去,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亮点。
她的心里无比沉重。王芸的死,鸿雁的死。她们都不过是些十五六七的小姑娘,正是最美好的年龄。好似那初春的花骨朵儿一般,未及绽放,已凋零在这寒风里。
白薇抹了抹眼泪,慢慢站起来。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怎么这么喜欢做这种事儿?”背后的讽刺,像一把刀一般割过来。白薇转身,看见安亲王背手立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