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林婷儿孱弱的身躯微微怔了怔，随即落梅上前扶住了她。
冷寂的风中，轻悠悠地飘过一句诗词。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白薇听了这话，不禁呆住。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左哥哥悄悄带他们姐妹出去玩。如今再忆，却仿佛只是天真浪漫时期的一场梦境一般。
其实，在林婷儿入宫之后。苏白薇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爱笑的年轻男子了。
苏白薇忽然就想起几年前，堂姐林婷儿即将入宫前的那个晚上。约是**月的时节吧，那个夜里有些冷。本来是她和书兰一起陪着堂姐，书兰撑不住回去睡了。她睡不着，林婷儿一直沉默地发着呆。她问她怎么了，林婷儿只是笑笑。她疑惑，问她：“堂姐你不是要去做娘娘么？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林婷儿转过脸望着她，半晌没吭声，然后一边笑一边泪水落下来。她很害怕，林婷儿就抱着她一直哭一直哭，断断续续给她说了好多事。她这才知道，那个常常给她们带好吃的好玩的，偷偷带她们出去的尚书右丞之子左哥哥，其实早就与她的堂姐两情相悦。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第一次听说儿女之情。
她至今都记得林婷儿跟她说的几句话：“锦衣玉食的活着，并不就是好的，反而，这样的‘好’有时候叫人生不如死。书萱，可以选择的话，你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入宫，真的是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她第一次听到身边的人跟她说这样的词汇。林婷儿的泪水，给了她无比大的冲击力。后来在堂姐获封了美人时候，婶娘来家里跟娘亲聊天，两个人先是笑着，说着说着就哭了。她隐隐听到“左逸离开皇都了，委屈那孩子了，真可怜”等话语。那个时候，她再次认定了，入宫做娘娘，其实并非是件好事。
所以在那个破旧的小屋里，刀疤男人选中书兰进宫的时候，她自告奋勇抢过了这个责任。她并没有想到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只是不希望书兰和堂姐一样，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白薇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汇，黯然神伤地回到司膳司。
这一夜，苏白薇又是不断地做梦。
梦见左逸和林婷儿，梦见自己和书兰手牵着手嬉闹。梦见爹爹和娘亲，梦见乳母和侍婢，梦见好多好多，曾属于林书萱的幸福。
随即，一场大火扑面而来，烧毁了所有的一切。
千万只的手，鲜血淋漓地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着她，恶狠狠地叫着她的名字。
——书萱，书萱……
林书萱。
她觉得快要被撕碎了，窒息感逐渐地加重。
——书萱，书萱……
苏白薇从梦里惊醒过来。
一身的汗水打湿了被褥，不知何时，她将枕头压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白薇轻轻将枕头拿开，掀开被子，无声地看了周围一眼。
宿舍里，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苏白薇悄悄地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月光皎洁，却是个难得美丽的夜。
可是，她是这样孤寂、无助。
她伸手从床头边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这还是那一年，安亲王给她的。
小小的瓶子被她洗得发亮，本是装药膏的，现如今被她装了一点香料。淡淡的香味顺着风送过来，白薇深吸了一口，这才觉得能够喘过气来。
安公子。
她拎着小瓶子放在月光下，安亲王温婉如玉的容颜便在脑海中浮现。算起来，有好几日，她没有见到他了。
居然，甚是想念。
苏白薇自嘲地笑了笑，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点依赖他了呢？可是她和他终究不是一路的人。
那一日，他铺了一湖的花灯，取了漫天的烟火来赠予她，是为礼物。
他说：“……还有我。”
他是那么说了，只是，在那日的烟火中，他还说了另外一番话。
当日，白薇并未听清，却也听得了后半句。
——“……能给得起的，我一定都给你。”
能给得起的。
那是他的底线。
他只能给予她，那些表面上的东西。
他不可能喜欢她，不可能娶她，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其实入宫的第一天见面，他看透了她的心思，她也猜到了他的伪装。李清玄不是表面上那般温和好脾气的人，更不是志在山水间的谦谦公子哥。
她有那么多的路要走，他也有。
他们不过只是在这路上偶然相遇的友人，连共进退都不知有无可能。
——“唉……”
深夜里，十七岁的少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夜的胡思乱想，次日，白薇的神态就很是不好看。翠玲盯着她看了好久，疑问：“白薇，你这是大晚上去做了盗贼么？怎的血丝这么厚重？”
白薇笑着说只是晚上略感燥热，没睡好。
翠玲就说：“这天气确实渐热了，说起来，咱们也该去司饎司瞧瞧今年的冰块。”她说着一笑，道，“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也得这一回月，想法子多要点去！”
白薇跟着笑说“好”。
一时间，各自收拾妥当，先去点了名。
那翡翠和琉璃就过来围着白薇请教。还没过一会儿，白薇便听得外面有人高声问“这糕点谁负责的”。有人回答“苏白薇”。白薇怔了下，就听到香云的声音问：“怎么了？”
白薇于是带着翡翠和琉璃走了出去。
她看见一个宫娥端着一叠糕点，满脸不高兴地站在那儿。香云还在跟她解释。
那宫娥却是认识白薇，见着白薇出来了，也不等香云话说完，冲过来就怒气冲冲地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么，这个糕点不要再送了！成心的叫我们挨骂么？”
这宫娥应是珠镜殿的侍婢，但白薇并不记得她的名字。苏白薇细瞧了瞧她手上的糕点，那是一叠酸梅糕。她记得似乎是柳婕妤怀孕之后，爱吃的食物才对。是秋杏来吩咐说，每天都必须送的，她也没接到取消的命令。
白薇略一思索，朝着身边的翡翠和琉璃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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