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城里的流氓(1 / 1)

:城里的流氓

“操!”赵晓波没再说话。

袁老四就是这么能折腾。他和他哥哥一起,把他爹的人都丢尽了。

袁老四倒的的确确是个帅哥,个头起码 183厘米,长得极像香港影星吴彦祖。虽然他以不务正业而著称,但由于太帅还挺受女孩子欢迎。平时他总混在胭脂堆里,对和他哥哥那群太子党在一起没什么兴趣。

但这天,还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和他哥哥在一起去参加太子党聚会了。

该他倒霉,躲也躲不过。

九宝莲灯和大志从包房走出,正好袁老三和袁老四从他们包房的门口路过。

四个人的距离连两米都没有。

“看了没,那是个傻逼!”袁老三指着大志对袁老四说。

“哪个?”袁老四明知顾问。

“长头发那个。对,就是那个,傻逼一个!”

“哈哈!”袁老四开怀大笑。

“你他妈的说谁呢?”大志近期已经杀人杀红了眼,而且,今天张岳就在包房里,就在他们身后。

“说你呢,你不服?”

袁老三还认为大志和九宝莲灯是一如既往地好欺负。他不知道,大志早已非当日任他欺凌的“吴下阿蒙”了。

“我不他妈的服!”大志瞪着眼睛看着袁老三。大志和张岳一起出去了几天,把张岳发怒时的样子学了个淋漓尽致。偶像的习惯总是那么容易感染粉丝。

“哎呀我操……”袁老三有点惊诧于大志的强硬了。

这时,袁老三和袁老四都看见了坐在包房里身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他们吵架的张岳。

袁老三和张岳勉强算是认识,所以袁老三抬手跟张岳打了个招呼:“大哥,你也在啊?”

张岳冷眼看着袁老三,没说话。张岳是从心底瞧不起这群太子党。

和张岳打完招呼,袁老三又朝大志走过去,还伸手推了大志一把,说:“和社会大哥在一起,以为我就怕你了?”

据说袁老三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张岳“霍”地一下站起,用手指着袁老三一字一顿地说:“打狗,你也要看主人!”

张岳的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而且“霍”地站起的气势完全压倒了全场所有人。袁老三和袁老四的气势立马就弱了三分,他们以往都只是听闻张岳的一些悍事,但绝对没和张岳正面交锋过。今天,张岳就这样站起来说了一句话,他们的手就开始哆嗦了。

“张总,你的面子我肯定要给,但是这俩傻逼……”

“我再说一遍!打狗,你也要看主人!”没等袁老三把话说完,张岳就指着袁老三再次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对,你是社会大哥,我们怕你还不行吗?但这俩傻逼,以后可别让我再见到!”袁老三虽然被张岳的盛气压倒,很无奈,但是他还是很不忿地又多说了一句话。

张岳本人很少说废话,而且他最烦的就是聒噪的人。据说袁老三说完这句话以后,只听哐当一声,张岳一脚蹬翻了KTV里的茶几。

张岳蹬翻茶几以后,指着大志和九宝莲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让他被判了死刑的六个字:“给我打,打死他!”

早已忍无可忍的九宝莲灯和大志就等着张岳这句话。

据说时刻准备着为姐姐报仇的九宝莲灯的羽绒服左侧袖口里一直装着一把用报纸层层包裹的枪刺,张岳这句话一出口,九宝莲灯就从羽绒服左侧的袖口里拔出了这把枪刺。

九宝莲灯愤怒至极,连包着枪刺的报纸都没拆下就没头没脑地朝袁老三抡了过去。在九宝莲灯抡枪刺的同时,大志掰开了手中的那把大卡簧。

袁老三的头被用报纸包着的枪刺砸了一下以后转身就跑,袁老四也跟着他跑。这哥儿俩不知道九宝莲灯手里的报纸包里包着的是什么,但是都看见了大志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大卡簧。

张岳和九宝莲灯所在的包房在二楼的楼梯口,所以袁老三和袁老四直接转身就下了楼,九宝莲灯在前,大志在后,开始追袁老三和袁老四。

据说在追的过程中九宝莲灯一直没来得及拆下枪刺上的报纸,虽然从后面结结实实地戳了袁老三好几下,但是没对袁老三形成致命的伤害。

真正的血案,发生在歌厅的门外。

袁老三和袁老四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这哥儿俩一个向东逃,一个向西逃。

手里攥着一把大卡簧的大志朝西去追袁老四,九宝莲灯朝东去追袁老三。

已经积压了几个月怒火的大志今天不捅了袁老四是不肯罢休了,大志在去一个多月里没少见到血,捅袁老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袁老四身高腿长,跑得不慢,但大志是穷追不舍,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九宝莲灯追袁老三有点费事,但是也没被袁老三彻底甩开。

那天,这四个人上演了当地官宦子弟与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间的决战。

平民百姓子弟积累的怨气已经突破极限,有如火山爆发。不出人命,已经不可能了。

据说那天大志边追边发出阵阵类似于狼嚎的吼声,跑在前面的袁老四,被这狼嚎似的吼声吓得胆战心惊。

据说,袁老四如果不是被大志这狼嚎似的嘶吼吓破了胆,那天或许还真能逃脱。

在大志和袁老四二人冲到当地医学院门口的一个花池子旁边时,大志又发出了一阵狼嚎似的嘶吼。袁老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声嘶吼发出之时回了下头。

袁老四回头时究竟看见了什么没人知道,或许他看见了大志那双正在喷火的眼睛,或许他看见了大志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卡簧,或许他看见了大志那张由于愤怒而狰狞的脸。

总之,袁老四回头之后忽然腿一软。

据目击了全过程的二狗的一个高中同学说:袁老四当时或许是腿软,或许是想来一个足球运动员式的急停转身,或许是想回头打大志一拳,反正,袁老四的速度忽然减慢,仿佛是要跌倒……

就在袁老四忽然莫名其妙地减速时,嘶吼着的大志的卡簧刀扎了上来。

从袁老四的背后,直接扎进了袁老四的心脏,卡簧刀直没入根。

目睹了此凶案全过程的那位二狗的高中同学后来学的是医学,他在回忆那件凶案的时候经常说:人的心脏从后面是很难伤到的,因为有肋骨保护,可是那天追袁老四的那个长头发的小子怎么就能在那么高速奔跑的情况下一刀正好就从肋骨的缝中扎进去而且恰巧扎在心脏上呢?这概率恐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不管概率究竟有多大,只要事件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袁老四也发出了一声嘶吼,摔出了很远,趴在了医学院路边的花池子里。

据说,袁老四摔倒时左脚下留下了一道弧线。或许这条弧线能告诉有经验的警察他当时究竟是想转身还是腿软,但是二狗就不清楚了。

袁老四死了。

死时手里抓着一把花池子里的泥土,嘴里啃了满嘴的雪和土的混合物,脸是青的,甚至发紫。

当地一代知名帅哥袁老四死得很难看,面目狰狞,背上插着一把黄色柄的大卡簧。

据说大志看到袁老四一倒地,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杀人了。

大志转头就往回跑,逃离现场。但奇怪的是大志没有向没人的地方跑,而是朝刚才发生口角的歌厅跑了回去。他应该是想去找张岳问怎么办。

大志跑到歌厅门口时,正好看见站在歌厅门口的张岳。

大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张岳说:“大哥,那小子……死了!”

“你他妈的还不赶快跑?”张岳大吼了一声。

一看大志的表情,张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大志这回没再废话,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志杀了袁老四的时候,九宝莲灯还在穷追袁老三。这时的九宝莲灯,已经拆掉了枪刺上的报纸。如果九宝莲灯追上了袁老三,估计袁老三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极小。

据说袁老三跑的过程中身边开过了一辆出租车,袁老三边跑边去拉出租车的车门,但是出租车司机看到这情况根本没敢停,一加油门,跑了。

在九宝莲灯追袁老三追了大概七八分钟时,袁老三终于跑到了当地南门派出所的门口,连冲带撞地冲进了南门派出所。

九宝莲灯没敢追进去,转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中,袁老三保住了一条命。

而此时的张岳,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当时张岳认为:大志的确是失手杀了袁老四,但是这事儿跟他张岳关系不大,又不是他张岳教唆杀人。只要大志不被公安局抓住,把以前的事儿全抖出来,那他张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最多也就是判几年。

张岳,有点忒大意了,他真忘了大志杀的究竟是谁。

袁老四的爸爸,原来是市里的一位高官,如今虽然退居二线,但他和当地某些高层的关系,又岂是张岳可比的?

大志在街头杀了袁老四的当天晚上,张岳及歌厅的经营者蒋门神都被刑警队传讯了。据说公安局当晚就有意刑拘张岳,但被沈公子托人保出。

袁老四的爸爸当晚听到这件事儿后,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

张岳被保出之后,赵红兵和张岳曾有过简短的对话——

“张岳,跑吧!”

“我跑?我跑哪儿去?我为什么要跑?我干什么了?”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事件的参与者。袁老四的爸爸在咱们这里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抓紧跑什么时候跑?”

“是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我又没参与,有我什么事儿啊?”

“难说,抓不到大志估计你就得成了主要目标。”

“没事儿,反正我不跑。”

以后发生的事儿说明,那天是张岳最好的出逃机会。

很多人都不懂为什么张岳不跑,二狗明白:张岳是舍不得跑。他舍不得他拼了命在当地打下的江山,他舍不得自己在当地用无数次血战换来的名气。如果张岳跑了,那么这一切都将随之远去,永远不再属于他。所以张岳宁可拼着坐几年牢也不愿意跑。

人性都是贪婪的,都有自己放不下的利益。张岳虽然智商和胆略过人,但他显然还没有放弃如此丰厚利润与声望的智慧和勇气。

而且,张岳也自恃财力超群,有信心搞定公检法。

但此时,大志和九宝莲灯都像已从人间蒸发,本案中公安局只能找到张岳,张岳的处境的确很危险。

戏剧性的变化出现在三天之后,在袁老四的爸爸还未出院之际,又一血案发生了。

在逃的九宝莲灯又杀人了,而且,一下杀了两个。

九宝莲灯这次是杀了欺负他姐姐的老流氓和那个老流氓的儿子。九宝莲灯此次杀人的手段之残忍,令当地市民至今仍谈之变色。

当时的九宝莲灯杀人已经杀出了惯性,那天大志在街头杀了袁老四以后,九宝莲灯就和大志失散了。或许九宝莲灯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终将伏法,所以,上演了最后的疯狂。

没人知道九宝莲灯是怎么找到那个老流氓家中的,都只知道,在 1998年岁末的某个下午,住在某小区六楼的老流氓的家中门铃响了。

“谁啊?”

“收水费的。”

“哦。”

老流氓打开门的同时,一把冰冷的枪刺扎进了他的肚子。当老流氓抬头看究竟是谁扎了自己时,枪刺已经拔出,,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中国之所以迅速强大是因为政府的执行力强大,基本上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而印度、巴西之所以发展缓慢是因为政府的执行力太差,基本上想干什么都干不好。

的确是这样,在中国修条路,可能仅需要主要领导一个人签个字就定了;但是巴西、印度要是修条路,恐怕没个三年五载的讨论不完。

张岳这事儿也一样,市里的主要负责领导一拍桌子“查,给我查”,就注定了张岳的命运。

袁老四的爸爸在市委扩大会议上哭这几声,可真是给他儿子报了仇。袁老四的爸爸混迹官场多年,生了两个败家儿子却依然不倒,足以证明袁老头的智商和本事。说不定,袁老头哭这几声,哭的时间和方式,早已在心中无数次预演,只是找到最恰当的时机表演了出来。

据说就在这天下午,九哥还曾经给张岳打了电话。

“听李武说你的小弟把你们市的一个**捅死了?”

“嗯,没我什么事儿。”

“没你什么事儿?未必吧!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名声,你们全市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次别让公安局抓到你的把柄。”

“九哥你看你多虑了不是?公安局已经传讯过我了,问完我就把我放出来了,我没事儿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外面吗?”

“你现在没事儿不代表你以后没事儿……”

“九哥,真没事儿,该打点的我已经打点好了。”

“怎么说你都不听是吧?”九哥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哎,你看你……”张岳开始嫌九哥唠叨了。

“对了,张岳,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我军区有个朋友,我爸的老部下,现在要在你们那儿做点生意,想跟你合作,你马上来省城一趟吧,咱们谈谈这事儿。”

“行啊。”

九哥是想把张岳藏在军区大院里。九哥很欣赏张岳,他可是真怕张岳折在这事儿上。

“那你什么时候到省城?”

“嗯……后天吧。”

“能不能早点?”

“我这边真的有事儿,怎么也得后天。”

“后天就后天吧,你当心点。 ”

“我知道了……”张岳又不耐烦了。

有些男人只相信自己,从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看法,从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张岳就是这样的男人。二狗认为这样的男人或许靠着自己的偏执会取得成果,但一旦跌倒,会很惨。

九哥根本就没等到张岳到省城。

在九哥和张岳通电话的当天,张岳家的门就被警察敲开了。说来也巧,那天张岳罕见地没出去吃饭,而是留在家里和老婆孩子一起进餐。

“张岳,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事儿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张岳回头朝正在沙发上边织毛衣边看电视的老婆轻声说:“有事出去一下,等我回来。”

李洋看着张岳微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织毛衣。这是李洋最后一次看到张岳。

张岳又回头看了看正在地毯上摆积木的儿子。这是张岳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

张岳转身和警察一起走了。

据说,审查张岳时,张岳团伙十年来所犯大小案件的卷宗摞起来足足有一米多高。

马三和蒋门神当时都幸运逃脱,但其他张岳团伙的成员共被逮捕了二十余人。

这个案件已经不仅仅是调查张岳指使他人伤人致死,而是清查黑社会性质团伙犯罪了。

张岳这个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会被处以极刑。

放下张岳的话题不说,单说九宝莲灯。

九宝莲灯事发后第二天,他的爸爸妈妈就见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九宝莲灯的姐姐。九宝莲灯的姐姐和父母的对话二狗虽然没听见,但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二狗倒是可以猜想到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你前几年上学时怀孕,给我们丢人现眼;后来又去当了小姐,人人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你还有脸回来?滚!”

“妈……”

“你害死了你弟弟,你害死了你亲弟弟,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妈……我……”

“我们两个以后可怎么活啊?”

“妈,爸,我养你们。”

“我们不用你养,我们没你这个女儿,我们不用你赚的脏钱……你给我滚出去!”

“我走了……”

“滚!滚远点……我们是上辈子缺了德……”

九宝莲灯的姐姐没再说话,看了看白发苍苍的父母,转身走了。

九宝莲灯的父母悲痛欲绝,一共两个孩子,儿子成了杀人犯,女儿当了妓女。对于两个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憧憬的老下岗工人来讲,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

九宝莲灯的姐姐一共就回了这一次家,被父母赶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据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再也没有去做小姐,而是在当地艺术学校后面的棚户区那边租了个房子,每天哪儿都不去,门一关,自己在里面做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她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外。

但二狗听说,九宝莲灯的姐姐在被父母再次逐出家门到九宝莲灯被枪决的这段日子里,曾经去当地的保险公司投了一份自己的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是她的父母。在九宝莲灯被审判之后,临刑之前,九宝莲灯的姐姐去看望了九宝莲灯。

“姐,我要走了,照顾好咱爸妈。”

“嗯,你放心,咱爸妈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你安心地走吧。”

“姐,我相信你。”

“嗯!”

九宝莲灯在当地那个著名的行刑沟里被枪决后,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子帮他收的尸。收尸、整容、火化,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对,那女孩就是他的姐姐。

九宝莲灯是和张岳一起行刑的。

在九宝莲灯行刑后的半个月,当地艺校门口那条八车道的宽阔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肇事案。

一辆飞驰而来的平头柴油大货车撞飞了一个清秀纤弱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的身躯飞出了七八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又一条如花的生命就此凋谢。

肇事司机对交警队的人说:“真不是我的错,是她自己故意撞上来的……”

交警队的人说:“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会往你的车上去撞?她疯了?”

几个月后,九宝莲灯的父母收到了一笔赔偿,又收到了一笔保金。

九宝莲灯的姐姐实现了对自己弟弟的承诺:“我会照顾好父母。”

九宝莲灯的姐姐这次通过别人的手交给父母的钱,一点都不脏。

她的生命是她父母给的。今天,她还给他们了。

张岳有千万家产,而且很多财产是光明正大的,够家里花上两辈子的,他完全没必要像九宝莲灯一家那样悲壮。

据说张岳受审期间胆气极壮,根本就不在意审讯他的那些警察。

“张岳,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我没杀人,没放火,你说我犯的是什么罪!”

“你这是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

“呵呵,你非说我是,那我就是了。我就承认了,行了不?”

“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就是我的朋友捅死了那姓袁的吗?如果姓袁的不是有个当官的爹,你们会抓我?就算你们说我组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那按你们说的,我也组织很久了,你们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抓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指使人杀死的袁老四。 ”

“我怎么指使了?”

“你说的:给我打,打死他。 ”

“那就是我一句口头语!”

张岳在里面的确是挺硬,但在外面的赵红兵、沈公子、九哥等人都急坏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这次,当地要把处理张岳定为扫黑的“典型”。

赵红兵究竟为张岳花了多少钱去打点关系,谁都不知道。大家知道的结果是:这是省厅督办的当地 1998年第一大案,花多少钱都是在打水漂。尽管赵红兵已经急得满嘴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九哥究竟托了多少关系为张岳说情,谁也不知道。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张岳的哥哥也在帮张岳斡旋,到处找人。但是毕竟张岳的哥哥不在本省工作,关系扯得太远,也是干着急不管用。

1999年秋,张岳被判处死刑。

张岳在被处决前,曾要求见一见李洋。但是李洋不见,不想见,不敢见。

从小和张岳一起长大的孙大伟去见了张岳。临刑前的张岳依然从容镇定,眼神依旧桀骜不驯。

“大伟,咱们和红兵不一样。你爸爸是烧锅炉的,我爸爸是普通工人,我爷爷更是土匪。”

“对,咱们不是从小就知道吗?你说这个干吗?”

“咱们不是富家子弟,和权势根本不沾边。咱们能混到今天,都是靠自己打拼。人间的荣华富贵,众人的尊敬,我都享受得差不多了。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知足了……”

“张岳……”

“我在费四的录像厅躺的那几个月,我已经想好了。反正我工作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去拿命拼吧。我除了拿命拼,我还能拿什么拼?”

“张岳,别说了。”

“不,我要说!你们当时都不了解为什么我有了钱之后三四年却还不跟李洋结婚。那么好,我现在告诉你。自从我走出费四录像厅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再活五年,我这样一个连五年都没想活的人,配结婚吗?后来实在是不结婚不行了,我才结的婚。我又活了十年,没想到啊没想到。”

看着脸色苍白娓娓道来的张岳,想起张岳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孙大伟泪如雨下。

虽然张岳见到孙大伟总是张口就骂,但是孙大伟一旦在外面受到别人的欺负,张岳肯定像维护亲兄弟一样拼命维护他,从小就是这样。

看着孙大伟痛哭流涕,张岳笑了:“大伟,走吧!”

“张岳,走好!”

“嗯,呵呵。”

虽然张岳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是张岳的内心还是很愤懑。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他暗杀了周老大,街头打死三虎子这样恶劣的案件都没事儿,反而是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却让他送了命。

枪决张岳那天,是当地历史上公审大会开得最壮观的一次,因为要枪决的人是张岳。武警战士、警察来了几百个,围观的群众更是数以万计,像是赶集一样,人山人海。

人们都想看看传说中的黑社会头子张岳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张岳依然以他那不变的桀骜表情睖着眼睛看着围观的人们。

那天,他仍然穿着白衬衣、黑西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50年前,张岳的爷爷在行刑前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江,少挨了一枪。今天,轮到张岳了。

张岳的死刑同样在当地那条被山洪冲刷而成的著名的行刑沟里执行。即使做土匪头子,也需要天分。

和他爷爷一样,张岳也成了传奇。这只孤傲、任性的狼崽子死了,建国后当地历史上最大的黑社会头子死了。社会依然平静,城市依然熙熙攘攘,公路上依然嘈杂,南山上的草木依然枝繁叶茂,西边大江依然滔滔向前。

南山的公墓上,又多了一处坟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坟茔。如果不是墓碑上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又有谁会想起这里埋葬着当地的一代枭雄、一个传奇?

二狗只知道,多年以后,已功成名就的赵红兵曾多次醉酒后独自开车到南山上,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

或许,他是想张岳了。或许,赵红兵结婚那夜和张岳的彻夜长谈依然未结束,还有话要说。他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俩究竟在一起说什么,没人知道。

对,赵红兵是最悲痛的人之一,孙大伟也是最悲痛的人之一,甚至李武也哭到晕厥。

但还有比他们更难过的:李洋。

李洋从未在众人面前哭过。

或许,她已经在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把眼泪流光。

或许,她能够在梦里和张岳相会。

昨夜小寐,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火,未央天。

赵红兵从李洋家回来以后,哭了,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儿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哭了一夜。

据说,当夜,赵红兵和高欢曾有如下对话——

“红兵,听我说句话?”

“你说。”

“张岳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这我知道。张岳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第二次入狱,我在他家足足住了四年多,他对我的照顾就像对亲妹一样。我和你一样难过,但是我要说的是:我早就知道张岳会有这一天,所以当这一天来的时候,我比你平静。”

“嗯。”

“而且我想,你一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岳。”

“为什么?”

“你和他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那你也听我说句话。”赵红兵打断了高欢的话。

“红兵,你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吗?”

“你说。”

“因为如果你是个男人,那你就是张岳。你是我认识的女人里,最有主见最不肯屈服的人。”

“为什么这么讲?”

“你想想,为什么你一个名校毕业生,现在却在咱们这儿的一个破高中当老师?到现在连个教导主任都当不上,每个月拿着950块的工资。你真的忘了你是怎么到今天这个境地的吗?你想想你的大学同学现在都在干什么?

从政的现在有副司级了吧?经商的资产千万的也不少了吧?出国的现在也有常青藤高校的副教授了吧?而你,又在干什么?”

“呵呵。”高欢笑了。

“红兵你明白这一点,就说明你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张岳。或许有一天我倒是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张岳。”

的确,高欢和张岳是同一类人。

高欢身上流淌的热血,或许比张岳还要沸腾。

张岳被处决一个月后,李四也回来了。

李四的背更驼了,眼皮也更长了,依然又黑又瘦,更像个大烟鬼了。

李四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了赵红兵。

“我想看看张岳去。”

“嗯,走,去南山,我带你去。”

深秋的黄昏,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了南山。一个腰杆笔直,却满脸风霜;另一个驼着背眯着眼睛,但脚步坚实有力。

张岳的墓前,驼着背的汉子掏出了一个绿色的口琴。

一曲《送战友》的口琴独奏飘荡在秋风中,悠扬而悲凄,音符仿佛凝固在了空气里。

口琴声音响过良久,都没人说话,只有萧萧的秋风。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了墓碑前。

半晌,两个人说话了,轻声细语的,仿佛怕吵到了张岳。

“四儿,好久没有听你吹口琴了。”

“我也好多年都没有吹了。”

“吹得还像当年一样好。”

“当年我们所在的猫耳洞里,除了能听到炮声就只能听到口琴声。那时候,没事儿干。”

“现在的孩子没人会吹口琴了。”

“张岳以前最爱听我吹口琴了,但是他没有听过我吹《送战友》。”

赵红兵不说话了。

“一年以前,我还见过张岳。看到张岳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张岳要出大事儿了。”

“张岳还去了广州?”赵红兵都不知道张岳曾去过广州。

“嗯……”

“你俩在一起玩儿什么了?”

“吃了一顿烧鹅饭。我当时就知道,这可能是这辈子和张岳吃的最后一顿饭。”

“他去广州找你干什么?”

“他没说,我问他需要帮忙吗,他笑笑说不用。但我万万没想到,张岳最后会折在别的事儿上。”

赵红兵又不说话了,目光凝视远方。

李四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半晌。

“红兵,你说说我回来以后做什么生意呢?钱是不缺,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我现在也没什么太好的项目做。”

“那你准备做什么?”

“还记得十几年前我开旅馆时认识的那个小静吗?她说要给我介绍个工程做。”

“她?以前她不是开美容院的吗?沈公子的老婆不就是从她的美容院里泡来的吗?”

“她现在也是开美容院的。”

“那她能给你介绍什么工程?难道是装修她的美容连锁店不成?”

“她的确没工程,但是她认识能给我工程的人。”

“我明白了。”

“呵呵。张岳出了事儿以后,我算是更明白了,以前咱们混,都是他妈的瞎混。咱们的名声是不小,但是那顶什么用?”

“嗯!”李四拍了拍赵红兵,笑了。

赵红兵看着李四也笑了,也拍了拍李四。

“你要做什么工程,我也入股吧。”李四已身家千万。

“好,等这事定下来再说。”

“现在张岳的老婆孩子怎么样?”

“还可以。前些天,我又见到了张岳的儿子,现在他是我干儿子。”

“张岳的儿子怎么样?我几年没回来了,都没见过。”

“长得和张岳很像。挺争气,咱们全市幼儿英语竞赛第一名,特别要强。每天连家门都不出,除了看连环画就是在家画画,挺乖。”

“太要强也不是件好事儿,你看看张岳……”李四回了回头,看了看张岳的墓碑。

“呵呵,不是坏事儿。”

这两个中年汉子在张岳的墓前聊到了天黑。

“兄弟,我们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两个汉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们俩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天过后将会发生转变,迎接他们俩的究竟将会是什么?

是前程似锦,还是蓼儿洼?

那段时间,赵红兵没钱了,他和沈公子两个人都没钱了。过去他俩赚的钱还有讹吴老板的钱多数都花在了张岳这件事儿上,再不赚钱,没两年他俩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赵红兵和沈公子当时曾有如下对话:

“张岳没保住,咱们也快没钱了,可得想想该干什么了。”沈公子说。

“现在还是搞工程赚钱,咱们应该搞点大的工程。”赵红兵这人就没想干过小事儿,就没想过做小生意。

“呵呵,你净想大的。搞工程,哪儿来的活儿?即使有活儿来了,你有搞工程的资质吗?即使有资质,你有那么多钱去运作吗?”

“只要活儿来了,资质我可以找别人一起合作。钱,更是小事儿。”赵红兵说话的语气好像全世界都踩在他脚下,而且他手中已经掌握了中国四大银行的大部分流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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