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杀手
赵红兵的团伙终于形成了公司。虽然赵红兵的公司组建远在张岳之后,但是赵红兵这个公司,已经可以称之为“黑社会”了。
在赵红兵工程动工后的大约四五个月,在逃的大志被捕了。
对于大志来说,这是一种解脱;对于社会来说,少了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大志在逃期间,衣食无着,只能继续靠犯罪维持生活。杀人已经杀得顺手了的大志不大把杀人当回事儿。在逃期间,大志又杀了两个人,都是出租车司机。大志跑得不是很远,就在当地下辖的县城。
大志杀出租车司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抢车,因为他也不会开车。他的目的很简单:抢钱。杀一个出租车司机,翻遍司机的口袋,翻出几百块钱。他拿这几百块钱吃饭,吃完以后,再杀,再抢。
多活一天,大志就“赚”一天,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如果说大志失手杀了袁老四是出于“阶级仇恨”,虽然过分,但是尚在情理之中的话,那么大志后来在逃时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称作是社会的败类,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农民朋克大志,终于不再朋克了。
大志那一头乌黑的、厚得像毡子一样的郑伊健式的长发终于被剃了。监狱帮他剃的。二狗不知道在行刑时大志是否曾四处张望,看看那个让他下决心杀人赚钱买诺基亚手机的女孩子是否来看他最后一眼。二狗只知道,动力大火车的手机已经换成了摩托罗拉 998。
大志,可能就是“当代中国”小混子的缩影。他这一辈子,没有过真正的爱情,没有过几天真正有钱的日子,进城以后,大志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但是大志,有善良的父母。
很多认识大志父母的人都说:大志的父母是最善良的人,尤其是大志的爸爸。当年,大志的父母在农村开商店时也收粮食,有一次收粮食时发现装粮食的袋子里放着 500块钱。不知道是哪个村民把钱藏在了粮食袋子里,卖粮食时忘了拿。大志的父母拿着粮食袋子到处找失主,找了两天才找到。在平时,如果有过路的借自行车打气筒之类的,大志的爸爸不但会主动借给人家,还会从家里拿出一瓢水给人家喝……
的的确确,大志的父母是一对淳朴善良的老人。
但是这对善良的老人,却有个恶魔般的儿子。善有善报,谁说的?
在大志被捕后,受不了精神打击和社会舆论的大志妈妈疯了,成了全市为数不多的女疯子之一。每天在马路上抓到一个人就说:“城里的人都是坏蛋,是城里的人害死了我的儿子……”
在大志被枪决的两个月后,大志那已经疯癫的妈妈冻死在了他的坟前。
大志的爸爸不但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还是个坚强的人。处理完大志妈妈的丧事后,他典当掉商店,回到了农村的老家。
返乡了。
进城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被村民们羡慕。
返乡时,只剩下了一个老头,一个形容枯槁有如行尸走肉的老头。
进城时大志的爸爸希望城市里优越的学习条件可以让儿子好好学习,希望儿子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哪想到,儿子学成了杀人犯。
如今,儿子没了,在城市里,还有意义吗?
这次进城,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多,但对于大志的爸爸来讲,完完全全是一场噩梦,一场让人痛不欲生的噩梦。
几年以后,大志当年的兄弟曾经去过大志农村的老家去看望他的爸爸。
据他回来说:大志家院子里全是杂草。邻居都说大志的爸爸自从从城里回来后,基本什么都不干,从不出家门,就靠着租出去的十亩庄稼地的租金活着。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见到大志家里生一次火、冒一次烟,也不知道大志的爸爸冬天是怎么过的。
大志的兄弟见到了大志的爸爸。
大志的爸爸眼睛是浑浊的,仿佛已经看不见东西;胡子是灰白的,已经好久没有刮;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羊皮棉袄。他盘着腿坐在家里的炕上抽着烟袋,呆呆地看着自己家里那只在窗台上晒太阳睡懒觉的大黄猫,一言不发。
二狗不知道,大志的爸爸在看着家里养的那只温顺的大黄猫时,是否在想当年他的儿子也是如此的温顺,在没进城之前也是如此的乖巧?
大志的邻居都说:“这老头,抽着烟袋看着自己家的那只大黄猫,一看就能看一天,一动不动。”
死去的人并不痛苦,死了还知道什么痛苦?
真正痛苦的,是活着但心已经死了的人。
是苟活着但心已经死了的人。
撇下“回首乡关归路难”的大志父亲不谈,很有必要谈一下李老棍子。
李老棍子在 20世纪 80年代是当地一哥,但是到了 90年代,被崛起的赵红兵、张岳团伙压制,蜷在西边专心地倒腾文物,不敢再来市中心干什么大事儿。到了 90年代末不同了,张岳被正法后,赵红兵团伙的实力至少削减了一半,而且赵红兵在张岳被处决后也是一副开始洗心革面正经八百经商的架势,基本不怎么参与江湖中的事儿。
这些,李老棍子都看在眼里。虎老雄心在,当时李老棍子已经快 50岁了,他认为重新夺回当地一哥地位的机会到了。因为即使赵红兵还在继续混社会,也不大会再和他发生冲突了。毕竟,现在李老棍子和赵红兵已经可以算做是半个朋友了。
从 1999年下半年起,已经沉寂多年的李老棍子活跃起来,开始在市区折腾。
第一个撞在李老棍子枪口上的,就是东波。东波混起来时,李老棍子的名声已经不比当年了。在市区里,东波以前怕赵红兵、李四这一伙儿,
但从没尝试过李老棍子的厉害。
当地的江湖中人都说,东波在 1999年算是混败了。他“混败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得罪了李老棍子。
李老棍子收拾东波一事,堪称是当地千禧年前的年度收官大戏。
东波的名气在普通市民眼中并不小,跟赵红兵、李老棍子等人相比差别不大,但只有道上的人才知道此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李老棍子和东波的冲突,源自一批杜冷丁。东波用杜冷丁是深度成瘾的,这当然也是被李四砍的后遗症,基本上一天不扎上一支就满床打滚。李老棍子本人并不贩卖杜冷丁,因为李老棍子根本就不缺那几个钱,但是李老棍子当时有一个小兄弟在贩卖杜冷丁。
李老棍子的那个小兄弟叫房三,当时不知道他从哪儿低价弄了 1000支杜冷丁。据说是 50块一支搞的,当时的黑市价是 500元左右一支。房三后来还真靠这500支杜冷丁起了家,这是后话。
当时当地“扎针儿”的瘾君子没多少,房三有 1000支杜冷丁的事儿很快就被东波知道了。
东波向来是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要找便宜占。
“房三儿,听说你这次进了不少杜冷丁?”
“对,东波大哥,你要多少?”
“我全要了,价格能便宜不?”
“你要那肯定是能便宜啊,那还用说吗?”
“多少钱能卖给我?”
“你真全要啊?”
“真的!”
“这样吧,东波大哥, 300块一支,行不?”
“啥? 300块一支?你当我刚从村儿里出来啊……”
“哎,东波大哥,看你说的,我哪儿敢啊!”
“那你还卖我300块?”
“这价格够便宜的了吧?”
“你50块钱一支拿的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样吧,我 80一支买,你这些我全买了!”
“东波大哥,你这不是开玩笑呢吧?”
“谁他妈的有空跟你开玩笑!”
“这价格,真卖不了。”
“卖不了?我操!”
“东波大哥……”
“卖不了是吧?我还真想买!”
东波转过头招呼手下的小弟:“把他给我绑了,带我家去。我看他卖还是不卖。”
“东波大哥,李老棍子是我大哥……”
“我知道,不就李老棍子吗?你问问他认识我不?”
不由得房三多说,东波的小弟没收了房三的手机和卡簧,把房三带到了东波家中。
“东波大哥,咱们都是道儿上混的,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合适吗?”在东波那狗窝似的家中,房三自恃是李老棍子的亲信,也没怎么服软。
“别他妈的不服。我也不是不让你挣钱, 80块钱一支,你这批货一下就赚了 3万,你房三儿还嫌少啊?”东波好像还挺有理。
“我是做这生意的,这价格我就不想卖。你把我带你家来,究竟啥意思?我可不怕吓唬。”
“谁他妈的有空吓唬你!你就说吧,卖还是不卖?”
“不卖!”
“好,不卖是吧?那好,我现在给你准备了三个‘疗程’,每个小时换一个,看你卖还是不卖。”东波咬着牙齿说。
三个“疗程”听起来跟大夫治病似的,其实这是东波常用的欺负人的手段。据说他这三个“疗程”第一阶段是一通拳脚,第二个“疗程”是用卡簧在身上乱划,第三个“疗程”是老虎凳。
正常的人,根本就顶不到第二个“疗程”,房三也不例外,第一“疗程”刚结束,就服软了。
“东波大哥,行了,我服了。电话给我,我打电话,让我朋友拿货来。”
“电话给他!”
房三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李老棍子:“大哥,我在东波这儿。他非要 80块钱买我一支杜冷丁,我不卖,他把我抓到他家里来了……”
“把电话给东波,我跟他说说!”李老棍子还真不信东波敢对他有什么不敬。
东波早就知道房三会打电话给李老棍子,但是东波不怕,他认为他自己才是市里当红的大哥,而李老棍子已经过时了。
“东波,你啥意思?那是我小兄弟,跟我好几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这么说抓到你家去就抓到你家去?”
“李老哥,你是不知道这小子这几年赚了我多少钱了。我以前急着用的时候,这小子1000块一支卖给我,卖别人 300块。你说他做事儿地道不?”
“有人逼着你买吗?”
“你也不是不知道没这玩意儿的时候多难受。这次我听说他一下弄了 1000支,我就想一下都给他买过来。 80块一支,他一下就赚 3万,做什么生意能一下赚这么多啊!”
“人家不想卖!你快把人给我放了!”
“李老哥你激动啥?他不把药拿来,我肯定不放他!”
电话这边儿看不到李老棍子的表情,要是东波能看见李老棍子那嘴角抽搐的恐怖表情,估计也得吓个够戗。惹急了李老棍子,李老棍子可是敢杀人的。
“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药拿来,我当场付钱,放人。我是要买,又不是抢!”其实东波就是在抢。
李老棍子还是不说话。
“李老哥,咋不说话了?”
“好,我亲自把药给你送过去!”
“那谢谢了,李老哥。”
这么多年,在当地,也就是东波敢这么不把李老棍子当个人物。就算是曾经重挫了李老棍子的赵红兵,也从来不敢如此不把李老棍子放在眼里。东波也知道,李老棍子来肯定不会带着杜冷丁来,肯定是上门来跟他要人。不过东波不怕,滚刀肉怕过啥啊?
没过半小时,李老棍子就上门了,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当时李老棍子已经快50岁了,换了一般人,都抱孙子准备颐养天年了,可李老棍子真就不是一般人。
东波家里,至少有七八个他的小兄弟,可李老棍子就是敢自己一个人上门。李老棍子的名声不是白来的,那是在 20世纪 80年代一次又一次的血战中磕出来的,什么样儿的场面李老棍子年轻时没见过?东波不拿李老棍子当事儿,那后果比得罪了李四还严重。
“那啥,那药呢?”
“药的事儿,改天再谈。人,先给我放了!今天,我肯定是要把房三带走。”
“你这不是扯吗?”东波那无赖的表情又出来了。
“谁他妈的有空跟你扯!”
东波终于见到了李老棍子那经典的愤怒表情。
“我操!”东波站了起来。
东波还没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觉得自己肚子一凉,李老棍子那成天揣在身上的自制匕首已经插进了东波的肚子。
冷兵器时代,李老棍子那是江湖中第一号的快刀手。虽说是多年不动刀了,但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一刀就捅了东波。
“都他妈的别动!”李老棍子一只手抓着东波的衣领,另一只手拿着刀顶着东波的脖子。
捂着肚子的东波万万没想到李老棍子敢自己一个人来他家动刀,更没想到的是李老棍子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就动了刀,而且这一刀就扎在了他肚子上。挨了刀的东波自己清楚,这一刀,扎得可真不轻。
“放人!”李老棍子一声怒吼。
东波手下的那些生于 20世纪 70年代末、 80年代初的小孩儿,什么时候见过出手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的人?看着李老棍子大眼镜后面那双让人脊背发凉的眼睛,他都吓得麻木了。
“走!”
李老棍子一把拉起刚接受完东波“一个疗程”的房三,头都没回,转身走了。无论是挨了一刀的东波,还是东波的那群小兄弟,没一个敢拦,没一个敢动,甚至没一个人敢说话。
这次,当年的“西霸天”李老棍子孤身入虎穴救房三,又威风了一把。
二狗曾听有人就李老棍子孤身一人在东波家捅了东波一事评价说:“玩儿刀子,李老棍子肯定是咱们市第一,老流氓哪个不会点拳脚?但人家李老棍子是在这群老流氓中打出来的!当年的确是赵红兵捅了李老棍子,但是那时候赵红兵是刚从前线下来没几年,年轻,身手好,而且手里有枪刺,李老棍子吃了空手的亏,否则他俩谁捅了谁还不一定呢。就说那勾疯子,去李老棍子家中跟李老棍子得瑟,李老棍子扎死他用第二刀了吗?李老棍子当时那一刀就是奔着要勾疯子的命去的,勾疯子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死了。就东波那两下子,还敢跟李老棍子玩儿?就算东波手下的那群小兄弟一起操刀上来,个个都得被李老棍子扎!谁也跑不了!”
还没等挨了一刀的东波说要报仇,李老棍子就放话出来了:“东波敢对我的兄弟下手,还他妈的什么三个‘疗程’。哪天我要是抓到东波,我也让他尝尝我的‘疗程’,我的‘疗程’不多,就一个。”
二十多年来,无论李老棍子收拾谁,肯定都会到彻底收拾服了为止,浅尝辄止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在自认是当地第一江湖大哥的李老棍子眼中,东波就是个小泼皮。江湖大哥收拾不了小泼皮?笑话!李老棍子放出这话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李老棍子这一个疗程究竟是啥?
光猜,是猜不出的,得看李老棍子干了才知道。
得罪了李老棍子的东波算是混臭了。先是在外地住院,把伤养好回来以后也不敢回家,成天领着几个小兄弟东躲西藏,不知道他是被李老棍子那一刀捅怕了,还是害怕李老棍子的那一个“疗程”。
但东波这人有点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的确是怕李老棍子,而且也知道自己远不是李老棍子的对手,但他就是不服软,而且还放出话来:“李老棍子要抓我?行啊!抓呗!但别让我抓住他,抓到他,我往死里整!”
往死里整李老棍子,东波也就是说说,还真的不敢动手。他显然是忌惮李老棍子的快刀,更忌惮李老棍子敢弄死他的胆量。但东波的确是有抓住李老棍子的手下往死里整的胆量。
总而言之,1999年冬天,李老棍子收拾东波的过程,就好像是一群手持钢管的人在满大街追一条丧家之犬。这条丧家之犬亡命狂奔之余,还总是趁着人不注意回头狠咬几口,被它咬到的人,还真伤得不轻。
在李老棍子没抓到东波的时候,刚刚养好伤的东波倒是先抓到了房三。
东波不敢整李老棍子,但他是真敢整房三。
据说东波抓到房三时,房三正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快餐店用餐。还没等房三明白怎么回事儿,几个啤酒瓶子就朝坐在角落里的房三飞了过去,房三一抬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满脸刀疤的东波。
“给我扎!”
东波一声令下,身后三四个小兄弟齐齐冲了上去,按住房三就是一通乱捅。
“今天留你条命,告诉李老棍子,下一个就是他!”东波说完出了快餐店,留下了浑身是血的房三。
东波在暗处,李老棍子在明处。刚开始,李老棍子的人还真吃了不少亏。
在东波捅了房三几天之后,李老棍子的人抓到了东波的一个小弟。
“东波住在哪儿?”
“不知道!”
李老棍子没那么大的耐心,一刀就扎进了东波小弟的嘴里,扎进去以后上下左右一通乱剜。
“说,东波在哪儿?”
东波的小弟已经说不出话,眼泪掉了下来,他是真不知道。
大家都以为把刀捅进人的嘴里乱剜就是李老棍子的那个“疗程”,后来才知道,这还真不算是李老棍子的“疗程”。李老棍子对东波真正的“疗程”还没开始呢。
东波的那个小弟被李老棍子放了以后,在家人的带领下报了案。
当天,涉嫌非法拘禁和重伤害的李老棍子被缉拿归案,审他的人,正是严春秋。严春秋混到现在,也算是个老公安了,他太了解当地的这些流氓头子了:一个巨无霸张岳倒下了,赵红兵也暂时从良了,肯定会有新的流氓头子顶出来,占据这个头号江湖大哥的位置。而有能力当头号江湖大哥的人屈指可数,李老棍子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显然,现在李老棍子是拿收拾东波为自己铺路呢。
严春秋当时是当地刑警队大队长,业务能力一流,办案能力超强。此时的严春秋早已不再依靠他爸爸的余荫了,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侦破张岳等大案要案时严春秋的功绩也不小,马上就要兼任市局的副局长了。
据说 20世纪 90年代末的严春秋不但疾恶如仇,而且暴力倾向和年轻时相比有增无减。据说当时他的女儿只有6岁,因为偷了妈妈两块钱被严春秋
吊起来足足打了 3个小时,他的老婆拉他也被他打,直到严春秋的爸爸到场揍了他一顿,严春秋才把自己的女儿放下。
而且听说严春秋的女儿求饶时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完全是从小耳濡目染,说的都是被他爸爸处理的犯罪分子那一套:“我保证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希望爸爸能对我宽大处理……”
6岁的女孩居然把这一套都学会了,也难怪严春秋生那么大的气。
对自己的女儿都能下这样的手,更何况对待犯罪分子?
市民们当时这样评价:咱们市的混子太多,一个比一个生猛,如果不是严春秋这样使用霹雳手段的人当刑警队大队长,咱们市肯定更乱套了。严春秋越暴力,咱们这儿的治安肯定就越好。
不管怎么说,严春秋的确是当地大小混子的噩梦,让当地包括张岳在内的大小混子闻风丧胆。
严春秋的确是个好警察,起码对于市民来说,他就是正义的代名词。此时刚刚粉碎张岳团伙的严春秋,也有点儿志得意满。他真的希望,在他任职期间能打掉当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流氓头子。
同事经常问严春秋:“你对那些犯罪分子下手也忒狠了吧?”
“不用霹雳手段,哪能显出菩萨心肠?”
“就你还菩萨心肠?”
“我就是菩萨心肠!”
“操!看不出!”
“我每端掉一个犯罪团伙,就是一次菩萨心肠。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我端掉了十几个了。我不是菩萨,谁是菩萨?”
“没见过你这样心狠手辣的菩萨!”
“霹雳手段,那是除魔。”
“你就是菩萨。”
“呵呵。我就是。”
严春秋的同事是真的敬佩严春秋这个人,他刚直不阿,从不欺上瞒下。
尽管他对犯罪分子的手段让他那些刑警同事看了都哆嗦,但他就是公认的公安局最有能力、最清白的领导。
都说严春秋这人自从当了公安以后,长相有了变化。以前严春秋斯文秀气,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但现在的严春秋眼眉一皱,眼睛一瞪,当地的那些小流氓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1999年末的严春秋看出来了,这李老棍子如果不收拾,他以后肯定得干出更大的事儿来。
“老李头儿,你多大岁数了?还扯呢!”
“我扯啥了?怎么扯了?”尽管落在了严春秋手里,李老棍子还是不怕。
在李老棍子眼中,严春秋还嫩。
“别你妈的装傻,你捅那孩子才多大?比你儿子都小吧?”严春秋脾气又上来了。
“对,你认识我儿子。”李老棍子开始套近乎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
严春秋话音还没落,手机就响了,领导打来的。
“李 ××在你那儿?”
“对,在我这儿,还没开始审呢。”
“这案子移交给张队处理。”
“局长……”
“有别的工作等着你。”
“这个案子是我负责啊!”
“这是命令!”
“知道了!”
面对这些,严春秋愤怒,但又无能为力。
果然,李老棍子被转交给张队处理两三天后,就大摇大摆地上街了。看到严春秋的警车,李老棍子还按了按喇叭,不知道是在向严春秋示威还是在打招呼。
严春秋火了,跟身边的同事说:“这李老棍子,太他妈的嚣张!操!”
“严队,他和咱们李政委的关系你知道吧?”
“知道,那又怎么了?”
“咱们都是同事,你别把关系弄得太僵了,是吧?”
“下次如果他们在街头斗殴,你们出警时直接崩了李老棍子!现场治暴!”严春秋开始说气话了。
“抓得到吗?”
“操,我就不信扳不倒他一个李老棍子。”严春秋那劲儿又上来了。
“严队,歇歇吧!”
“滚你妈的远点儿!”严春秋对自己的下属也是动辄破口大骂。
没人再劝严春秋了,大家都清楚,再劝还是要遭到一顿骂。
严春秋下定决心要办李老棍子。李老棍子还依然故我,在收拾东波这事儿上,他还更加肆无忌惮。
据说东波在小弟被李老棍子收拾了以后,又开始了一轮血腥的报复,他这次的报复对象是开桑拿房的黄老破鞋。
此时的黄老破鞋虽然不大参与李老棍子在江湖中的事儿,但毕竟还算是李老棍子的人。尽管来往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李老棍子对黄老破鞋还是十分照顾,他俩没事儿还经常聚在一起喝喝酒什么的,黄老破鞋本人对李老棍子也还一样,十分敬重。
黄老破鞋平时并不总在他那桑拿房里待着,但那天赶上黄老破鞋倒霉,正好站在他那桑拿大厅里边迎客。黄老破鞋没能迎到几个嫖客,却迎来了满脸刀疤的东波。黄老破鞋当然知道这东波正在和李老棍子火磕呢,肯定不是来他这儿嫖娼的。
据说西装革履端着杯热茶,优哉游哉在大堂里转悠的黄老破鞋,看见满脸刀疤的东波以后一捂眼睛:“哎呀妈呀,我咋看见他了,长这么砢碜!”
“你说说这人啊,他咋好意思长成这样。”黄老破鞋挤眉弄眼地跟收银员说。
“黄老破鞋,你还得瑟呢?”东波那一脸刀疤确实有点吓人。
“小兔崽子,别跟我装!”黄老破鞋眼中的东波,那绝对是他晚辈中的晚辈。
“今天我来,就是收拾你的。”
“你是对手吗?”
“谁跟李老棍子在一起玩儿,我就收拾谁。”东波带着几个小弟迎面朝黄老破鞋走了过去。
端着一杯热茶的黄老破鞋稳如山岳站在那,以傲视天下的眼神斜睨着东波。
东波越走越近,黄老破鞋那桀骜的眼神依旧。
猝不及防间,黄老破鞋一杯热茶全泼在了东波脸上。
“我操!”东波一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趁东波一愣神的空,黄老破鞋哧溜一下钻进了桑拿二楼的包房区。纵使黄老破鞋一向以抗击打能力强而闻名,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跑的时候就得跑,不能硬抗着。众所周知,只要是色情的桑拿房普遍九曲十八弯,进去以后四通八达,这么设计是为了躲避公安突击检查,说不定哪个小门进去就别有洞天。
黄老破鞋钻进一个不显眼的小包间里打起了求助热线:“李老哥,快来救我啊,东波他们把我堵到我这桑拿房里了!”
“我马上到!”
“多找几个人啊!”黄老破鞋压低了嗓子喊。
“等着,10分钟,我自己过来!”李老棍子把电话摁了。
李老棍子家离黄老破鞋的桑拿房起码 4公里,李老棍子居然说10分钟到。黄老破鞋现在做的只能是求神拜佛了,求东波这恶煞晚点找到他。黄老破鞋还把窗户打开了,随时准备跳下去。
但黄老破鞋这桑拿房还是小了点儿,也就是过了六七分钟,黄老破鞋藏身的包间的门就被东波踹开了。
东波一踹开门,就被黄老破鞋手持红色铁筒泡沫灭火器喷了一脸石灰粉。
东波一怔,黄老破鞋的灭火器又砸在了他头上。
黄老破鞋是典型的占了便宜就跑,泡沫灭火器朝东波的人一扔,转头就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追!”东波等人也鱼贯跳下了楼。东波真觉得自己窝囊,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黄老破鞋。
黄老破鞋又开始他的亡命狂奔了。他也算是当地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也只是在 20世纪 80年代被刘海柱追过。现在,他竟然被晚辈东波追了,他也憋屈啊。
前文说过,黄老破鞋胜就胜在爆发力好,几步就把东波等人甩开了。别说东波等人比黄老破鞋晚跳楼几秒钟,就是同时跳,黄老破鞋也能很快把东波等人甩开好几个身位。
据说黄老破鞋的速度还没完全体现出来时,迎面就冲过来一辆摩托车。
只见摩托车上那人头戴头盔,脚踩大拖鞋,身后背着一把黑色的双管猎枪。注意:是背着。
“吱”的一声急刹车,那摩托车横在了马路中间。
且问来者何人?正是西霸天李老棍子!
“快!站我身后!”李老棍子冲黄老破鞋喊了一句,从背后拽过双管猎枪端了起来。
局势突变,刚才还在狂追黄老破鞋的东波等人立马减速,看样子想转头跑。
“哐!”李老棍子根本就没废话,上来就是一枪。
东波等人四散而逃。
“哐!”又是一枪。
东波等人全没影了。
“你们知道报案是什么后果吗?”李老棍子指着路边的群众说。没人敢答话,没人敢抬头看李老棍子。
“上车!”
一阵旋风过后,摩托车就没影了。
为什么有好几部车的李老棍子要骑他儿子的摩托车来?因为,救人如救火,摩托车的速度显然更快。
为什么李老棍子头戴头盔,而且一直没摘下来?因为,一来戴头盔驾车比较安全;二来这样干有点蒙面大盗的意思,能给东波等人足够的震慑:我都不露脸,我崩了你你能找到我啊?
为什么李老棍子是身背双管猎枪,而不是把猎枪藏在怀里?因为,据说李老棍子在 20世纪 70年代末刚开始混的时候,就是成天身背一把自制的长刀,这是他的习惯。而且,背着枪,肯定用起来更加方便。
到了 20世纪 90年代末期,当地的混子普遍都学精了,虽然几乎每个团伙手中都有枪,但也几乎没人敢动枪。多数时候,冷兵器就能解决问题。既然冷兵器能解决又何必动用热兵器?无论什么事儿,一旦涉及枪,那小罪就得变大罪,大罪就得变死罪。动刀捅死了人还能打打官司,说不定能弄个死缓什么的,要是动枪打死了人,那就必死无疑了。
李老棍子快50岁了,居然还在街头动“热兵器”,的确太嚣张了点儿。
此次枪战过后,江湖中人都说:张岳以后,咱们市的头号江湖大哥,还得说是人家李老棍子。现在的赵红兵,呵呵……
的确如此,古典老流氓李老棍子一出手,东波等人只有被归拢的份儿。
李老棍子两次战东波,全是为兄弟出头,而且全是孤身一人,这哪儿像是当地混子间的斗殴啊!完全就是好莱坞大片儿的范儿!
此次街头枪战过后,李老棍子又扔下一句话:“哪个宾馆敢让东波去住,我就平了哪个宾馆;谁家敢让东波去住,我就平了谁家。”这句话放完,李老棍子又补充了一句:“谁和东波在一起吃饭喝酒,甭管我认识你还是不认识你,都与东波同罪。”
还“与东波同罪”,这李老棍子完全是审判长的口吻啊。
而且李老棍子还吹了哨子,西郊的混子几乎全体出动了。丁晓虎等人要是不被赵红兵拦着,都得加入到李老棍子团伙中去。而且当地那些 35岁以上的老混子,或多或少都跟李老棍子有点儿关系,纷纷表示:只要李老棍子说句话,肯定出力,没说的。
既然李老棍子发话了,金盆洗手多年的黄老破鞋出动了,退隐江湖多年经营着好几家超市的老五也出动了……
东波这下可彻底成了过街老鼠,在 1999年的那个冬天惶惶不可终日,哪儿都不敢去,成天在郊区的几个小弟家轮流住,而且哪家都不敢长住,住几天就换个地方。
据说,李老棍子没用几天就摸清了东波的住处,但是李老棍子只是派人盯着。开始时大家都不明白李老棍子为什么一直没动手,都以为李老棍子是为了在精神上折磨东波。后来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了:李老棍子在等一个日子,腊月初七。因为只有在这天,李老棍子的“疗程”才最有效。
为什么是腊月初七呢?因为当地有一句民谚:腊七腊八,冻死俩仨。也就是说,腊月初七和腊月初八这两天最冷,冷到能把人冻死。这民谚是有依据的,基本上当地每年的最低气温都在这两天。只要是腊月初七和腊月初八,气温基本就没高于零下 30度的时候。
1999年农历腊月初七深夜,李老棍子撒网了。三十多个老混子,聚在了东波在东郊某个寄宿处的墙外。这三十多人,个个都有点本事,不但包括了黄老破鞋、老五等当年李老棍子的手下,还包括了当地 20世纪 80年代第一神偷二东子等人。这不太像是一次普通的寻仇,倒像是当地老流氓的一次盛会。
这是东波一个小弟的朋友的家,典型的城乡结合部民居,一个大院里面几间大瓦房。东波混得挺惨,家里 200平方米的豪宅没法住,大冬天的却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二东子把一块沾满了“三步倒”的猪肉扔进了院子,大约 10分钟过后,这家的狗就一命呜呼了。
那天天气不错,是大月亮地儿,虽然是深夜,但是还是挺亮堂的。三十多个老混子,轻手轻脚地全跳进了院子里。
李老棍子趴在窗户上一看:嗬!一张大炕上,躺了四个人,东波肯定就在其中。
二东子刀片儿一划,门闩落了。
李老棍子带着十几个人冲了进去,黄老破鞋等十几个人守在窗外。
“都他妈的别动!”李老棍子进了卧室就拉了灯绳。
房间顿时大亮。还没等东波的三个小弟明白怎么回事儿,雪亮的片儿刀就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数东波反应最快,从枕头底下摸出刀,蹿起来就打碎了灯泡。
但东波的反应还是没李老棍子的刀快。“你他妈的老实点儿!”李老棍子的刀比画在了东波的大腿根子处。
东波也不敢动了。
“都给我绑上!”
“我说了,谁收留东波过夜,我就平了谁家。给我砸!”李老棍子实现了他的诺言。
“那天我回去以后才听房三儿说,你要给房三儿来三个‘疗程’,是不?”
“是!咋地?”
“我当时就说了,我没那么多花样儿,我就一个疗程。”
“我他妈的怕你吓唬?”被绑了的东波嘴还挺硬。
“反正就这么一个疗程,治你应该是够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老棍子诡异地笑笑,“走吧,都带走!”
“李老哥,去哪儿?”黄老破鞋也不知道李老棍子这个“疗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江边儿。”
“天这么冷,去江边儿?”
“对,去江边儿。上车,都上车,跟上!”
半小时后,几辆面包车开到了当地的江边。当地的那条大江,是西郊和城区的分割线,江的一边儿,是繁华的市区;江的另一边儿,是郊区农村。
江面儿是冰封的,冻得挺结实。
“老黄,老五,我那车里面有两把镐头,拿出来。”
“拿镐头干啥?”
“刨个冰窟窿。”
黄老破鞋明白李老棍子的“疗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样的事儿,他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说,听说过,但真没见过。
取了镐头的老五和黄老破鞋等人开始凿冰面。
“二东子,去捡点儿干柴火去。今天咱们在这开个篝火晚会!”李老棍子兴致不小。
江的对面有农田,秫秸不少,二东子等人捡柴火去了。
“东波啊,我先让你暖和暖和。”
“你想干啥?”
“都啥时候了,你嘴还这么硬。 ”
“你想干啥?”
“我说了,让你先暖和暖和。因为,一会儿你可能会感觉有点冷。”
“我**,你想干啥?”
“还骂我,罪加一等!一会儿让你多凉快一会儿,要是你顶不住了,凉快死了,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