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弄是非
七水世界有七个大水域,使得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少数的岛屿之外,全是水,深沉漆黑如墨的海水,在天色渐亮下慢慢的染上蓝,从黯蓝、深蓝蜕变到蔚蓝,渐渐的在日光下漾成十分美丽的浅金浅蓝,如梦似幻。
坐在离宫殿不远的一座小小小珊瑚礁上,这真的很小,小到仅有一人座。
印暄呆呆仰首背对着身后的日出,感受着眼前整个世界陷入光明。
怀抱里一只小小岛鱼彷佛安抚般,轻轻的蹭了蹭他又蹭了蹭他。
陪着看日出什么的,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管家爷爷一向很忙,尤其一开始有五千个孩子,离的最近的,被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三个之外,后来又增加了不少,全是要给白梦作为贴身侍从准备的,没办法,那只水母一觉得气氛很好会立刻……灵魂出窍般的发呆去!
为了安全起见,管家爷爷为白梦准备了好几个一起长大的孩子做侍从。
然后,随着孤儿军团的扩大、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管家爷爷忙的越发不可收拾,后来甚至连定军、白梦跟白嵌也要负责带领教导一些人。
记得以前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分别是早、午、晚餐外加一个开会。
所以可以陪着一起看日出,在战场上,定军和白梦、白嵌一起看过,离开战场时,往往不是晚上,便是很微妙的凌晨、中午时间,日出时候要不是在床上睡的不醒人事,就是正在战场上准备带队去偷袭。
事实上,即使有空,陪着看日出的,一样不会是定军。
白梦会抢第一、白嵌会紧跟着说要去,然后剩下的事情怎么办?
当然是,由定军无可奈何的接下去做,直到做完为止。
“反正他们有两个人。”定军很多年很多年后,终于想起不回头的原因。
“这能是理由吗?”印暄低低叹口气,伸手轻轻在小小岛鱼身上一拍!
“不是说有一个‘人’的身体,会累、会难受什么的,很正常?”
小小岛鱼不是故意用管家爷爷的话堵他,只是,他深有同感。
因为有‘人’的身体,自然有普通人的各种心情变化。
那么,谁说名叫定军的他,就不能嫉妒、不会羡慕的?
印暄在某一瞬间,忽然有既视感,这一幕依稀在哪曾经见过?
是了,知道亚纳是被叛变之花控制之后,自己曾经反省过。
比起会争宠耍赖的彼阿,乖巧听话的亚纳,简直从头被欺负到尾,更有时会不小心被他忽视,谁让恶魔实在是太会惹事,少看一会儿都不行。亚纳……那么听话懂事的天使都会积累不满。
他似乎从来不需要多加在意,偶尔还能帮自己拾缺补漏的提供意见,每次白嵌和白梦缠着自己去做什么时,总是把手边的急事扔给定军处理,从来没有人问过定军“要不要一起”,那么定军是真心不想去吗?
印暄后知后觉的把记忆重新快速过一遍,很遗憾的发现,没有跟定军一起看日出、观晚霞、赏花草树木,彷佛定军的一生不是在战场就是在练兵场上,或者是在会议室里,不然就是在书房帮着自己处理后勤的琐碎麻烦事。
“对不起,你好像没有休闲过。”印暄歉疚的摸了摸小小岛鱼的头。
听着这句道歉,小小岛鱼僵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它自己也忘了要动。
“对不起,所以,其实不能全怪你。”
印暄等了很久,小小岛鱼还是没有反应,只好用双手捧起它,捧到眼前,认真的说完后,放到颊边蹭了蹭。
依然是光滑温润的触感,不知道何时起多了点湿意。
印暄愣了一下,抬起的手差点放下,又莫名止住的让小小岛鱼待在颊边不动,他有预感,最好是不要去看,因为……哭泣什么的,太不适合定军。
而定军会在这种时候,在别人面前掉泪,肯定是忍到极限了。
如定军所说的,白嵌跟白梦一直是两个人,而他就一个人,即使被追杀、被接应到其他世界,依然是一个人,那么,身为这个落单的一个人,他有什么理由非得管有人陪着的另外几个人如今过的如何?
是不是,将军这个身份,其实定军早想着要放下。
新的一天,从太阳升到水平面上后,开始。
灿亮的阳光,照着海面升起扑鼻的水汽,热腾腾的,别有一种温暖的感受。
坐在小小小珊瑚礁上的印暄,和待在他怀里的小小岛鱼,不约而同在发呆,很难说心里纷杂闪过的各类思绪究竟是在想什么,反正这样的气氛不错。
没有谁怨谁、谁恨谁、谁气谁,而是平平静静、和和气气的待在一起。
“管家爷爷,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小小岛鱼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印暄迟疑的看看四周,除了海水以外,什么也没瞧见,但是海底下呢?
“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小岛鱼不明白,软软鱼鳍拍了拍。
印暄当初是有黄金小狮子在,所以不担心这些事说出去会被窃听,如今的话,靠他自己好像不能做到完全的防护,事关白嵌的一条命啊!
“需要回去吗?”小小岛鱼渴望的看向海底宫殿的位置。
“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我好歹是个王。”印暄还是有自保能力的。
小小岛鱼质疑般的抬头看了他很久,最后认命的把头在他怀里蹭了蹭。
“嗯,说就说。”印暄捧高小小岛鱼,轻声细语的把死亡预告说了一遍。
有那么一瞬间,小小岛鱼很想从管家爷爷掌心上往下跳,直接跳进水里面,他觉得非常需要泡泡水,来让头晕脑胀的脑袋恢复正常运作。
什么叫白嵌会为了杀他,选择同归于尽,最后死在白梦手上?
“讲真的吗?”小小岛鱼怔愣的追问,略显茫然傻气。
“嗯,讲真的。”印暄因此一直无法安心。
“不应该啊,白梦没死,白嵌为什么要去死?”小小岛鱼难以置信。
“好诡异的发言。”印暄做完评语,又想了一下,竟诡异的有认同感,没错,那么执着守在白梦身边的白嵌,为什么会去死,而且是死在白梦手里?这不合理啊,他是那么重视白梦,除非……
“是想解除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不是我死,就是白梦死?”
小小岛鱼不由得这么猜,而在无宁世界里,这类型的技能是真的有。
记得有一次,明明管家爷爷老是位在战场最后方的最后方,依然被人偷摸到附近施展了类似的技能,差一点就要跟白梦来个同归于尽,后来是以最快速度送回到守护者古树大人身边,总算解开这个恶毒的技能。
“不对呀,白嵌跟白梦是从无宁来的,离开前没见过古树大人吗?”
小小岛鱼真不觉得,古树大人在场的话,怎么会任由白嵌被这个技能锁定的离开,难不成是真想让白嵌给自己一个教训?不,不可能,因为按管家爷爷说的,后来白嵌是选择死在白梦手上的。
“越想脑袋越是混成一团。”小小岛鱼想的晕头转向了。
“你的话提醒了我,万一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生的事呢?”
印暄想起了那颗尚未被起出来的钉子,恐怕,定军说的不见得不可能。
“──我如果早早回头看一眼。”小小岛鱼如今非常的后悔。
“算了,与其后悔什么的,不如……”印暄话到一半,神色一凛。
猛一回头,那是早该变得陌生,如今却异常熟悉的攻击方式。
一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巨型甲壳类生物,不是无宁世界的水族人,而是某些水族人会用来豢养的“交通工具”,且通常是去隐之神庭进行讨伐的人才会养的,据说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游到最深的海里,即使植物人搭乘也没问题。
似乎是饿疯了?巨型甲壳类生物挥动着两只巨螯向印暄袭来。
印暄从唯一能落脚的小小小珊瑚礁上起身,闪过前一只巨螯后,面对另一只无处可以躲闪的巨螯,没有迟疑的向后仰身往水里跳。
这是一个在这时候听见会开心的吼声。
会不开心的,大概只有敌人了吧?
印暄往后摔的身体,没有落进水中,而是躺平在一个宽阔的毛皮背脊上,咆哮的狂狮,狠狠往前拍击的脚掌,毫无例外的一脚踹开了巨型甲壳类生物。
刚想喘口气,印暄忽然低头,手上的小小岛鱼居然在往外跳!
脑子刚空白了一瞬间,印暄发现巨大的黄金狮子竟然在往一旁闪避,下一刻,一只巨大的岛鱼在眼前乍现,它狠狠的拍击着巨浪,浪花飞溅于空转化为绳子般的透明物体,密密麻麻的紧紧缠住那只仍在挣扎的巨型甲壳类生物。
磅的一声,被缠得无法动弹的巨型甲壳类生物从跃出的空中摔回水里。
水花四溅之下,巨大的岛鱼如同梦幻泡影,啵的水泡破裂声里,缩回原型,小小的不足巴掌大的一只,在空中翻过来滚过去的,直到被印暄重新抱回。
巨大的黄金狮子艰难的扭动身体,想用不屑的眼神看那只抢了它猎物,特别欠揍的小小岛鱼。
“好了、好了,连这个也计较。”印暄无奈的一手抓稳小小岛鱼,一手拍拍自己坐着的毛绒绒背脊,然后得到底下那只黄金狮子不屑的响鼻声。
“又不是马。”印暄没好气的摇摇头,低头捧高小小岛鱼,关心的查看,直到确定它没有受伤,还能得意蹭自己掌心,这才松口气,看回海面上。
那只被水化成的无数绳子牢牢困住的巨型甲壳类生物,挣扎无用的越动越往水底下沉,渐渐的被水吞没的消失在水面上。
直到再看不见它的身影,印暄和小小岛鱼异口同声说了三个字。
“没道理。”是的,完全没有道理,无宁世界的人袭击他们做什么?
下一个预定要带过去的引导者,是仍在海底宫殿里沉睡的雪鹗,不是他们一个异界的双王和一只岛鱼幼崽,这样的袭击是最无用的挑衅。
“不是挑衅。”印暄微微眯起眼。
小小岛鱼心有灵犀的点点头后,给出另一种猜测,“是提醒。”
原来真的有一颗钉子在,就在无宁世界里,而且这颗钉子不怎么甘愿?
是为了王的下场感到悲伤,所以后悔自己曾经的所做所为呢?又或者是厌恶了议会里那些议员的贪婪无耻,偏偏脱离不了,只能借由这种手段报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