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灵杀人机
凡是在他虚弱的离死亡就差一步远的时候,还能被齐格非放到他身边的人,代表绝对没有问题,是死忠里的死忠,是肯定能够信任的。
列罗自己看人不算厉害,齐格非在这部份几乎是零失误的能够信赖。
“啊,家主,您觉得能够被非眠全心接受且信任的人有多少?”
既然已经身在异界,事情全交托出去,影夜无事一身轻的也不愿隐瞒了。
这人是他欠了人情,决心用所有的忠心去托付的重要存在,是他唯一承认的王,是他永远的家主,是他效忠的家族里真正的支配者、拥有者。
听着影夜的意有所指,列罗迟疑了一下。
能被非眠全心接受且信任吗?恐怕不多,非眠年纪太小就进了研究室,纵使是家族式的,里头的争斗依然凶猛且残酷,踩着人往上爬什么的太常见了,于是从小就没学好的非眠,心性之偏激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纵使非眠喊他一声大哥,似乎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尊敬他,但是,非眠依旧离开了能和自己接触最多的研究室、罪恶城,干脆的从军,去了军队后,他们相处的时间自然变少,这是为了脱离他的掌控吧?
列罗为此曾经反省过,是不是活的太久?才会忍不住以老卖老的琐碎数落着非眠,想把已经长歪的他,重新掰正成一棵能够好好向上成长的大树,于是这样的态度反惹的非眠不喜,使得他宁愿换个地方待、换个人依赖。
雏鸟长大了总要展翅高飞的,列罗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但是要是换个角度来看,非眠是很尊敬他,却不见得百分之百信任他。
是不是当初齐格非的恶意,隐藏的再好,他依然有所查觉呢?后来才会在军队里推动服役三百年需要退伍的规定,就为了让齐格非离开军队,把所有的权力交托在厌眠的手上?看来,人果然不能有侥幸的心理。
因为不信任了,就不愿意待在一块儿,非眠这样的做法、想法,有些太小孩子气,不过,他其实一直没机会长大,就自行“揠苗助长”的假装成大人,开始周旋在无尽的阴谋诡计和侵略争战之中,某方面保持着小孩子心性很正常。
那么,常年和非眠待在一起的厌眠跟……小红,才是他真正能信任的?
列罗忽然为某个人名卡壳了一下,小红是什么时候取代齐格非在军队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明明是个姑娘家却站到了最前线,她这么惹眼,他不该没有多少印象的,就算齐格非不提起她,非眠也会特意说起才对。
“小红是你的诱饵?”列罗不喜欢一个人瞎想,直接询问。
“我使唤不起那样的诱饵。”影夜苦笑着摇摇头。
这样的回答一点都不干脆,既能当做正面的承认,也能视为反面的否定。
“我记得从齐格非离开军队之后,才开始听到非眠提起小红。”
列罗努力挖掘了一下记忆,好在因为在实验室时就知道非眠“长歪”的太厉害,随时有变成混世魔王的可能,一直没有放松过对他的关注,所以很快就能想起,大概在哪个时期前后,从非眠口中听说过小红这个名字。
“您知道吗?吸灵机械不单单会被拿来自杀时用,更能用来杀人。”
影夜避重就轻的另起话题,只是,家主想知道的事,他不会不回答,就是拐了个弯,不正面提及罢了,毕竟有些事他隐瞒了太久,久到一再控制自己不要想、不要说,然后到了可以说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一说到吸灵机械能用来杀人,列罗脑子就抽着疼,他好像明白了?
深海,隐之神庭的监牢里,不算偏僻,但是前后都不近其他牢房的某一间。
一颗大大的章鱼脑袋,穿过了墙,慢慢把自己挤进去。
里头沉默坐着一个植物人,低垂着头、双手抱膝,将自己卡在角落。
一只八爪章鱼钻进牢房里后,从左边飘过去,再从右边游回来。
绕来绕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墙边那个植物人好一会儿,像在查证什么。
好半晌之后,终是下定了决心,八爪章鱼来到墙边,伸出长长触须,戳了戳坐在地上装自闭的那一位,戳一下,没反应,戳鱼开始发疯般的,戳了又戳,再戳、还戳。
十次,二十次,三十次……然后,在鱼嘟嚷着抱怨。
没有回应,当他认错人,墙边的他收回打飞触须的手,继续缩着不动。
“唉呀呀,装不认识有什么用呢?我们认识那么多年。”
八爪章鱼刻意用一种充满感情的语调说着,可惜,对方继续充耳不闻。
“叫苏声你不理是不是?那喊相融总可以了吧?”
八爪章鱼喊着自己最好的植物人朋友的名字,那个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的人,放在膝上的手指突兀的颤了颤,就这么微小的动作,他并没有错过。
“无宁以前……所有人都习惯靠自己,不懂什么叫伙伴,不会理解什么是合作,更永远不可能明白什么是兄弟,但是,有了管家爷爷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那是全新的世界的起始,是改变的机会,为什么呢?相融,我们一起长大,你却要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超级大反派,我很生气的。”
即使说着生气,八爪章鱼的语气里仍是带着活泼愉悦的笑意。
这个人一直是这样的,因为跳脱的个性犯了很多错,偏偏屡教不改,不论他被人怎么收拾,永远是带着笑意的面对,当然,除了偶尔被收拾的太狠,或是真惹某位老人家生气的时候,他会哭着用眼泪给人洗澡……
很多时候,会有种被救赎的感觉,也同时会有想弄死他的冲动,嗯,教不会、说不听、讲不懂什么的,大概唯有一个管家爷爷会费心费力的始终不改,那种真想把孩子带好的全心全意付出,使人想要怀疑都难,会忍不住托付信任。
不行,好像思绪被拉着跑了啊?
某个双手抱膝的人,用力收紧了手,把自己更是缩成一个球。
“真讨厌啊,相融,你都敢死给我看,让我痛苦的很想把白嵌弄死,为什么现在我发现你没有死,想要开开心心来个久别重逢,你却不要认我?”
八爪章鱼不满的接连甩动触须,啪啪啪的拍在了地上,震起满地的土。
沉默横亘在室内,许久无人说话,异常的沉默让气氛越显僵凝。
“不要这样嘛,相融,我没有很生气的,你跟我讲话啦!”
就像还小的时候,干了蠢事被记恨时,八爪章鱼总会这么求饶。
他一边低声下气的说着讨饶的话,一边用触须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对方。
不敢戳对方的脸,这百分之百会让相融越发生气,所以只能戳戳指尖。
小小的触须、小小的指尖,分不出哪个比较柔软的触感,却很温暖。
如今,大大的触须几乎可以让对方指尖直接陷进去,比以前大上许多号却也更温暖,是会让人留恋、让人不舍的温度。
“为什么来找我?”彷佛是忍无可忍,他反手握住触须,摇了摇。
“你没有死,所以来找你,管家爷爷说过的,我们是一个小组,你不能放弃我,我也要一直跟着你。”八爪章鱼说的是从小到大的战斗分组。
刚学习合作的无宁幼崽们,其实配合的不是很好,即使管家爷爷很努力的分组了,在战场上,他们却常常放弃分配给自己的伙伴,而选择另一个人,最后,管家爷爷则是要求他们选定能够在战斗时托付信任的伙伴就好,不需要完全听他的指挥,管家爷爷觉得他们自己发自本心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最初几次磨合,无拘都没办法和其他幼崽好好相处,他跳脱的思维,常常会在战斗里独自跑的太远,别人跟不上或者不愿跟上,他就会落入险地,那时候往往是相融很生气的跑出来,将他往后拖,当然,有时来的晚了,会变成拖着受重伤的他,再多拖具尸体的去找管家爷爷救命。
总有些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是其馀所有人相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对白嵌来说,他们的王白梦是这样的存在。
那么,对八爪章鱼无拘来说,除了管家爷爷对他很重要,另一个就是相融。
“好伙伴、好兄弟,是一辈子的,对吧?相融。”
八爪章鱼的触须反过来包住了对方握住触须的手,缠得紧紧的。
一直窝在角落耍自闭的他,突然有些想笑,小时候就是这样吧?无拘想做什么,非常、非常想做又没有人愿意陪他去做的时候,他就会绑架一样的用触须把自己的手缠紧,然后硬是拖着他一起去做,害他不晓得被……数落过多少次。
“你认识的相融,已经为了白嵌而死。”他抬起头,不再将自己缩成球。
八爪章鱼配合良好的将触须举高,对方愣了一秒,才跟着他的动作从坐到站的慢慢站起,且像怕他坐久了,一下子站起会不舒服一样,有别的触须伸过去,帮着按按脚、按按背、按按肩部的肌肉。
“你以前跟我生气就喜欢找个阴暗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等被我找到后,想站起来时,又会因为坐太久而浑身僵硬,让我每次还要帮你按摩。”
八爪章鱼很怀念,说真的,植物人是比水族人更不怕受伤,可是植物成份较多的他们,有时一个动作维持久了,反而更不如水族人容易恢复行动自由,就好像树木被绳子强行定型成一个模样,就算解开绳子也会好一段时间无法恢复,所以植物人平时很注意持续动作,以免停顿太久就无法行动自如。
听着他老是说起往事,某个不想承认,依然自曝身份的人,心情猛地变糟。
明明死过一次,该还的都还彻底了,为什么这人还要过来?
伙伴、兄弟这样的“形容词”,在无宁里真不觉得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