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七章 三更
富弼仍克制着怒气,找韩琦争辨,韩琦不客气地说:“彦国,你懂军事乎?”
富弼哪里懂什么军事,连战场也未上过,韩琦不管是不是郑朗提携,确实有过实打实的功劳。无言以对,默然半天,愤愤退出。
司马光气愤不平,这整胡来了,上书道,康定庆历之际,赵元昊叛乱,王师屡败,乏少正军,于是籍陕西之民三丁选一,以为乡怀手,又刺充保捷指军(指乡兵),沿边戍守。闾里愁怨,不可胜言。农民不习战斗,官中又要费衣粮,私家又须供送,骨肉流离,田园荡尽。时过二十年陕西之民仍不复旧者。也就是宋朝大发展,可到现在陕西还没有恢复元气。
河北河东为缓军费,籍民刺为义勇,编入保丁,而不刺为正军。今议者怪陕西无义勇保丁,却不知道陕西之民三丁有一丁已编入保捷军中。三丁再有一丁编入义勇,此诏一下,百姓如何惊忧。况且陕西正军与保捷军甚多,不至于溃守,何做下如何有百害无一益之事。
连上两书不报。
一怒之下,司马光来到中书与韩琦论理。韩琦微微一笑,君实,你不懂军事,兵法道兵贵声而后实,谅祚桀骜不驯,若听到陕西骤增二十万兵,岂不感到震惊?
震惊个鬼。
司马光根本不听,而且吵架的本领,韩琦也远不是他对手,道:“兵法为什么要先声,那是没有实力,必须虚张声势。要不要我举几十个例子给你听。”
论对历史的掌握,韩琦更不是司马光对手,又道:“那只能欺骗一时,不可复用。今天我们虽增二十万兵,实不可用。不用十天,西人必知道其详细情况。会不会害怕?”
韩琦不能回答,只好悻悻地说道:“庆历时陕西乡民初刺手背,后皆刺面于充正军,何忧今天复举?况且敕牓已经张贴出去,以后不再用百姓充边防就是了。”
司马光不客气地说道:“你说的话,我根本不相信。”
韩琦道:“我在此,你尽管放心。”
司马光盯着韩琦说道:“不但我不相信,就是你自己也不那么自信吧。”
韩琦大怒。喝道:“你敢藐视我?”
两人地位悬殊很大,而且韩琦强横天下无人能及,司马光语气软了软,答道:“就算相公在此能做到,可万一他人当位于此,见相公前例故事。他们会不会照抄呢?”
你是首相,可也得讲一个理儿。
韩琦不能回答,但也不用回答,一拂衣袖离开,不理睬你了。难道你能跳上天去不成?
这一招很管用,司马光又不能揍韩琦,郁闷地回去,继续上。
现在宋朝却是渐渐步入最黑暗时期。
富弼请退,另一人也请退,程师孟,本来他就不适合担任宰执,加上他是郑朗的嫡系,朝中又无他人帮助,一直遭到挤压。原来还有张昇与富弼罩着,现在两人皆在请退,自己还能有好下场么。率先请呈。
富弼还挪不开面子,立即准辞,程师孟是什么人哪?前面一上,后面就将他外放了。
退的不是他一人,许多重臣要求外放,有的让赵曙挽留下来,有的就没有挽留,陆续退出朝堂。许多官职就空缺出现,特别是枢密院。赵曙环顾四周,看到了王畴。这是一个老实人,朝堂上发生的种种他没有插手,也不敢插手。有一次赵曙与其交谈,通过谈话,看到王畴的态度,觉得可用。至少不反对俺是么。
因此让王畴为枢密副使,这次连欧阳修也反对了,赵曙说道:“畴善文章。”
欧阳修说道:“其人劲正,但不为赫赫有之名。”
说得很婉约,再说下去,那就是将皇上当成呆子。
吕诲不管,直接将原因说出来,也不是王畴不好,这关系到宋朝的一个制度。凡是进入两府的大臣必须在下面担任过一段时间知州或者知府,这样能了解真正的民生,还有**处理事务的能力,也避免一直赖在京城不走的老油条们用资历混进两府坏国家的事。
后人也许不知道,但赵曙乃是宋朝的皇帝,连这个都不懂,这个皇帝是怎么做的?
王畴正是缺少这个重要的经历,所以不能做西府副相。
然而无论欧阳修或者吕诲,皆不听。
赵曙又忘记了一件事,别以为皇帝就可以欲所欲为,赵匡胤兄弟为了防止一朝昏君误国,制订了繁琐的制度,不仅是约束群臣,对君权也进行了掣肘。
想一想赵匡胤那个小花蓝子,若大的皇帝想要一个花蓝子都要不到,况且随随便便不合制度就授一个副相?
诏书到了两制那边,没有两制官员重新不管用的。翰林学士钱公辅也不辨解,直接动用了合法权利,封还词头。也就是两制官员一旦觉得诏命不合理,拒绝,送回皇帝或者两府大臣那边,诏命直接终止。
钱公辅不是第一个做的人,以前许多诏书被两制封还词头了。
赵曙抓狂了,他能恨赵祉,甚至能恨赵恒,但能不能恨赵匡义与赵匡胤?不管是不是亲祖宗了,粗暴的下了一诏,将钱公辅下放到滁州为团练副使。就是贬也要合理的贬,团练副使是什么样的官职,还不及一个小知县,钱公辅是什么样的官职,若大的翰林学士,最少也得贬一个知州吧。况且有什么罪外放?
钱公辅判决审疑,暂时无权封还词头,但诏书又让另一个两制官员封还词头了。卢士宗,陛下,这道诏书更是莫明其妙,不能通过。赵曙大怒,那么倒底你们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要处罚卢士宗。
吕诲、吕公著与等人营救,韩琦一看不行,如果真让皇上这么干了,那么所有制度会一一崩坏,暗中做了劝解。然后做了权宜之计,王畴还是做枢密副使,钱公辅也继续下放,至于卢士宗也就算了,止罚铜三十斤。
士大夫不服,可富弼都放弃了,面对强悍的韩琦与不可理喻的皇上,又缺少领头的首领抗衡,只能忍气吞声。但一个个低估了赵曙心胸有多狭小,暂时放过卢士宗,一忍忍了一年时间,终于找了一个借口,将卢士宗下放到广德军。黄山风景还是不错的,离广德军很近,没事去看看黄山吧。
赵曙的做法验证着郑朗的说法。
无论再好的制度,只要执行的人不行,制度照样能轻易的破坏,不要多,一个权相一个皇上连合起来,什么样的祖宗家法也等于零。两府宰执必须有地方首长的磨勘经历破坏掉了,两制官员封还词头的权利破坏掉了。更多的大臣终于选择了沉默。
赵曙可以欲所欲为,没有大臣吭声,很好,很满意,君子有恩不一定要报恩,但君子有仇必报仇,他从几个侍讲讲的史记里学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司马迁说的话。
然后眼睛盯啊盯,盯到一个让大家都想不到的人,蔡襄。
富弼是君子,偶尔还能反击一下,蔡襄自庆历新政过后,就差一点变成绵羊了,没有想到赵曙居然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