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淡薄
等着那人买了棺材运回来的时候,康言芷就一直看着陆皖依。帮她理了理头发,弄得整齐一些。
陆姐姐本来生的就好看,只可惜这不像是那些隆重的下葬,还能换一身衣服,好好的收拾一番。如今却也只能就这样草草的埋了她,在这荒郊野外永远的孤苦无依。
皖依,挽依。能挽留得住什么,又能依靠什么?这一生不过也就是那浮萍,虽然有着安顿下来的地方,却总不是能扎根住下的。终究还是没有能永久留下的地方。
其实,陆皖依看起来还是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的,除去那指尖传来的冰冷。
等了许久,等到了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那人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牵着一辆牛车,上面拉着一口棺材。
将陆皖依放进了棺材里,还未来得及合上棺盖,只见远远的传来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
不像是马车或者其他车子,轮子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只不过是细小的声音,若不是这周围很安静,一定就不会察觉。
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老婆婆推着轮椅,轮椅之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康言芷也不甚在意,以为那不过是要路过的人罢了,正准备着合上棺盖,却见他们二人在自己身边停下。
“且慢。”年轻人说道。
“怎么?”康言芷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难道他认识陆姐姐?
年轻人撑起了拐杖,吃力的站在棺木旁边,看着陆皖依。
看到陆皖依的那一刻,他的神情还是如同刚才来的时候一样平静。就安静的站在那里,虽然看不出悲喜,但是却让人不忍心去打扰他。
“你是何人?”半晌,那个年轻人转身问着康言芷。
康言芷觉得吃惊,明明就是自己一直在这里,后来的人是他。自己还没问他是谁,他怎么还反倒问起自己来了,还颇有一种要反客为主的意思。
“那你先说你是何人。”觉得这个人很没礼貌似的,康言芷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
“她是我姐姐,亲姐姐。刚刚才肯与我相认的姐姐。”如此简单的话,似乎藏着很多的故事。多半也不是什么欢喜的故事。
刚刚相认,难道是才寻得的失散多年的姐弟?若真是这样,见到自己姐姐死了,难道不应该痛哭流涕?
即便是一个大男人,哭起来不好看,可是好歹也得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吧。
再看看眼前这个人,毫无半点悲伤地意思。可是,陆姐姐已经死了,他还有必要这么骗自己?
“陆姐姐一直说自己孑然一身,从未说过她还有一个弟弟。”
“姑娘,他说的是真的。不然我们何至于特意来这里看看陆姑娘。我这把年纪了,不会骗你的。”婆婆见康言芷满脸上写着对于周康的不信任,在一旁说道。
“罢了,看也看过了,也算是见了她最后一面。”周康吃力的坐回到轮椅上,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合上棺材的盖子,安葬陆皖依。
从陆皖依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告诉自己她不能留下的时候,周康就知道,自己果然还是留不下这个姐姐,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
鬼钧,只是听着秦姨提起过,却从未见过。但是从秦姨的描述来想,鬼钧却绝不是什么善人。
当发现陆皖依不见之后,并没有什么惊慌的。只因为她是陆皖依,她就一定会这么做,这都在周康的意料之中。
自己的心里话都已经跟陆皖依说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也就算是解开了。不管陆皖依今后去了哪里,都会记得有自己这样一个亲人。即便是再次相遇,也不必那么讨厌自己。
对于聚散离合,生死悲欢,周康一直都看得很透,很淡。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能看淡这些了。
否则,自己又怎么能不恨陆皖依?
可是,那不是为了生存的虚伪。自己竟然真的就那样释然了这些,心中对于陆皖依没有丝毫的怨恨。甚至,希望陆皖依可以原谅自己。
多年的心结终于揭开,周康只觉得精神是这些年以来难得的好。
自从那个晚上突遭巨变之后,自己还是。
除去最开始知道时候的那种震惊,周康并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样将悲伤展现出来。从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有一丝的难过。
就像是当年,知道了爹娘去世的时候一样。他将一切的难过都藏了起来,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到。只有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偶尔的,那份难过会悄悄地出来,却也被很快的继续掩藏。
对着所有人,周康都想展现着自己开心的那一面。
无论是谁生谁死,总是会有人高兴难过。若是高兴,自己也高兴,那么便是让别人更高兴。但是若是别人难过,自己便不想让别人更难过,所以决不能露出一副更加难过的样子来。
陆皖依即便是不常来看自己,可是婆婆也是很关心她的。婆婆知道关于周家的一切,她觉得陆皖依是个可怜的姑娘。对于陆皖依的死,婆婆也很难过,但是为了怕自己难过所以才强撑着。
这样一来,自己就更加不能在婆婆面前露出很难过的样子,让她担心自己。
婆婆一把年纪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把自己拉扯大。自己一个废人,即便长大成人了,也一直都是婆婆照顾自己,自己又怎么还能处处让婆婆为了自己费心。
有时候,周康自己也会想着,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这样的性格,陆皖依才会觉得自己在一直恨她。
一直把自己所难过的隐藏的那么深,让谁都看不透,倒似乎是自己冷酷无情似的。这样一个看似永远没有什么悲伤的人,又如何让人相信呢?
只会让别人觉得虚伪罢了。
若是自己早就像着其他孩子那样,哭吵着,跟陆皖依说明白一切。就总不至于到了今日,才相互解开心结,便阴阳永隔的地步。
康言芷总是随身背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自己出门时候能用上的东西。打开看来,也不过就是些平常的东西。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除了康言芷,就只有康易知道的。在布包的底下,还有个夹层,里面用很精致的绣囊装着一对小小的银镯子。只有刚出生的婴孩儿才能带进去的那种尺寸。
上面雕着奇怪的纹路,连康易也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或许是哪户人家,家族中的一种图案。可是人海茫茫,又能去哪里找呢。久而久之,康言芷也就不是很在意这个了。只是把它们当做是一种念想。
想着自己曾经也有那样一个家,有人会为了自己的出生准备下礼物。
不知怎的,看着棺木缓缓合上,康言芷竟然拦住了他们。从布包里面翻出银镯子,拿出了其中的一只,放在了陆皖依手中,合上她的手掌,让她紧紧握着那银镯子。
这或许是唯一真的跟自己有关的东西了,也是陪着自己最长时间,几乎是生命全部时间的东西。有了它陪着陆皖依,就像是自己陪着她一样。
“你这镯子……可否借在下一看?”本来平静的如同死水一样不起波澜的周康,看到了康言芷手上拿着的镯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极其稀罕的物件,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