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老二有点二
雕塑,是一门古老的艺术。
早在文字发明之前,地球村民们,便将日月星辰飞禽走兽,以及内心朦胧的幻象和恐惧,雕刻在坚硬的花岗岩上,那是最早的艺术形态。
今天,人们肉眼所能及的所谓名胜古迹,相当一部分,是以雕刻的形式留存的。倘若将罗马的雕塑,一夜之间,全部撤走,那么,这座世界艺术名城,展现在游客面前的,将是一片伟大而光荣的废墟。
所以,人类的文明史,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铭刻在青铜白石上的历史。
雕塑,尤其是大型雕塑,又是一项非常辛苦的脑力与体力相结合的劳动,江洲美术学院的师生戏称雕塑专业是体力专业,其实不无道理。
在赵磊的汉唐雕塑公司的车间里,最显眼的,不是精密的数控车床,不是现代化的流水作业设备,而是一块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石头,一堆堆红红的泥巴。
车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手喷漆味儿,藏在泥巴里的腐殖物散发的难闻的味儿,打开石块时冒出的酸味儿,还有天那水化解树脂时刺鼻的味儿。调色用的丙烯,色粉色浆,以及各种颜料,常会夹杂在汗水中,紧贴在皮肤上,痒痒的,难受,半个工作日下来,整个人就成了一朵富含杂色的移动的花。
在做一件圆雕比如一匹马之前,工人们要在艺术家的指导下,用铁丝,钢筋,角铁,木条,搭建烧焊成一个稳固的马的骨骼,再往骨骼上一层层堆放又软又粘的雕塑泥,一层层拍紧拍结实,防止散架,这项辛苦的工作,叫做堆大型。
大型堆好后,艺术家便依照画好的草图,按事先计算好的放大比例,在大型上边,用或竹制或金属制的雕塑刀,左挥右舞,去有余而补不足,不用太久的功夫,一匹有骨有肉的马,就初步呈现在人眼前了。
接下来,进入精雕细琢的环节,要把马的肌理动态神韵风采,完整生动的表达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考验的是作者的基本功底和丰富的想象力,甚至还要借助一刹那的不可复制的灵感迸发。这个雕刻的环节,叫作做泥稿,是最重要最有技术含量的环节,泥稿的质量好坏,决定雕塑品成型安装后的质量好坏,所以,衡量一家雕塑艺术公司实力的重要标志之一,便是看它能创作出怎样水平的泥稿。
客户对泥稿进行审阅通过后,就由工人在泥稿上,进行翻模,根据雕塑的复制数量和大小,结合成本核算等因素,可以翻制石膏模,硅胶模,玻璃钢模等几种,石膏模最便宜也最不耐用,适合一锤子买卖,玻璃钢模最结实也最复杂,适合保存,硅胶模最贵但适合重复翻制,由于艺术品多是不规则的外形,所以做模具时,常常要分成很多模块。
模具做好后,根据客户订购的雕塑材质的不同,采取不同的制作方式,在赵磊的公司,雕塑的材质主要有石膏,石头,青铜,不锈钢,仿砂岩,玻璃钢(一种由工业树脂混合玻璃纤维而成的东东,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开发成功,广泛用于雕塑工艺品的生产,影视作品里,豪门豪宅里摆放的雕塑艺术品道具,多是由这种便宜的材质制成的,大件的人体雕塑,还是影视公司租来的,租金按天计算,所以,只要细心观察,你常常会发现,有时花园里摆的汉白玉雕塑,会突然不翼而飞,那是因为在补拍某些镜头的时候,租来的雕塑已经还回去了,再租一次时间紧也不合算,反正现在糊弄观众的,又不仅仅是影视作品)等几种。
整个雕刻制作过程,可以很漫长,长达数月,细至毛发和衣袂纹理,一一清晰可辨,也可以很短暂,短至一两天,粗枝大叶,草草了事,具体视工期和订做者开出的价码而定。一般而言,象安放在高尚尊贵住宅小区里的雕塑,大都是低端的毫无艺术价值可言的廉价速成品,因为开发商要节省开发成本,而艺术家要计算投入产出。
一家成熟的雕塑艺术公司,上至着名的雕塑艺术家,下至依样画葫芦的雕刻工匠,应有尽有,以应对客户的不同需求,由于做的业务多了,雕塑品种也多了,聪明的经营者,会把各种拆散的模具,妥善的保存起来,有时,客户催得紧,把这匹马的头,安在另一匹马的身子上,再临时做几条马腿,快速的连接翻制完工交付,也是常有的事儿,有的工人干长了看多了,弄几条马腿还是可以马马虎虎应付的,至于象不象,协不协调,那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泥稿费用,是一笔很大的费用,能省掉就省掉。
赵磊的公司,曾经为一所中学,设计制作了一组几大发明的雕塑,结果,被许多其他的中学看上了,纷纷要求订购,工人们加班复制,结果,一个模子里出的艺术品,遍地开花,乐得老板脸上笑开了花,忙着数一个模子里出的钞票。赵磊笑谈:天下的中学都大同小异,仿佛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有时天下的艺术也是如此。
公司里最为辛苦的工人,当属石雕工人,行业内俗称打石头的,不管什么时候,身上沾的,都是一层细细的粉尘,当然,肺里边也吸进了不少,有一种职业病,叫尘肺病,有兴趣的,可以去查一查。打石头工人打石头时,不管怎样小心,那布满厚厚老茧的手,还是会时不时的,被尖尖的石钎划破,鲜血直流。
那一天,一位年轻的打石头的工人,干活干到深夜,回到租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的阁楼上,胡乱的冲个凉,倒头就睡,睡在他的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身边,第二天,他的妻子喊他去上班,没有反应,她用手一摸,她的男人一动不动,身体僵硬,也许他太累了,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抛妻弃子,永远的睡了过去,再也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