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
夜晚的风格外地沁凉,从半开的车窗缝隙间呼呼钻入。Www.Pinwenba.Com 吧坐在他的车上,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夜景,瞿云舟的思绪飘得很远。
“你没事吧?”他想专注地开着车,却忍不住去看反射镜里她的表情。
“……没什么。”瞿云舟摇摇头,“谢谢你。”
“怎么还是这么见外。”薛长风轻轻地笑了笑,扭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今天的事情,你还是忘了吧。出门在外,总会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过几天就好了。”
反射在漆黑车身的浮光,就像宇宙中打碎的幻影,从她眼前频频掠过。有什么从下颌无声地滴落,她探手一摸,是晶莹的液体。与此同时,心里也有种酸胀和欣慰交错相杂的感觉。
车子又拐了一个弯,弛进一个住宅区。等他停好车位,回过头来时,忽而看见她脸上斑驳的泪痕,莫名地心慌。忙解开安全带,抬手反复抹去她脸上的水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感触。”瞿云舟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混乱。抬头对他挤出一丝微笑,“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真的有事的话,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他从衣袋中掏出方巾,慢慢按在她的手心,“擦一擦吧。”
瞿云舟怔怔地看着手心洁白的方巾,就像他素净的面容一样,雨雾中的青山般干净美好,她微微颤抖着按在眼眶上,把不禁意间溢出的泪水吸走,不愿再抬头看他。
薛长风帮她解开安全带,过了一会儿,她才下了车。
面前矗立着一幢房子,四周是花木掩映的园圃,月色下分外清寂。但是,这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不由转头疑惑地看着他。薛长风连忙避开她的目光,沉吟着想了想措辞,“……这是我暂住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开来了。”
瞿云舟这才想起根本没有告诉他自己住在哪儿,也就没有注意他拙劣的借口,愣了一愣,颇为不好意思,“没关系。”
“那……要进去坐一下吗?”
“……”瞿云舟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忽然,旁边有人大喊着扑过来。一个高大的黑影就要迎面而来,她心脏一跳,下一秒手臂一紧,被薛长风拉到了身后。这才看清,眼前扑来的这个人,正是上次在树影里苦苦哀求的‘盛方’总裁——朱奎。
他满脸的胡渣,双眼充满了血丝,令人不忍直视。
“薛少,我求求你,你帮帮我,盛方快不行了!”他居然跪在了大门口。
“我已经说过了,你自己干的烂事,自己收拾,我不会为你这种人改变自己的决定。”薛长风的面容掩在静悄悄的阴影里,分外冷硬,还有中说不出的厌弃。瞿云舟心里一凛,避在他的身后不发一言。
前世这个时候,正好是盛方转手的前夕,怪不得朱奎如此心急。
“为什么,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一条活路都不给我?”朱奎面目狞恶,气息不稳。
“没时间和你废话。”他转身示意瞿云舟一起进门。
钥匙钻进门孔后,还没转几下,朱奎就猛地扯住他的衣袖,连滚带爬地抱住他的裤脚,苦苦哀求,“薛少,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了。我一定会重新做人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吧……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再闹也没用,法院的文书都下来了,盛方必须马上清盘,我帮不了你。”
“不会的,薛少,只要你知会一声,谁敢不给你面子?你帮帮我,就看在我以前帮政府捐了那么多款的份上,拉我一把吧。”
“帮你?”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哧,“我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出去旅游呢。放开,我忙得很!”
“不,我不放!”
这样拖在大门口,实在难看,瞿云舟忍不住说道,“朱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样赖在这里也没用。”
朱奎这时才注意到她,情急中转而抱住她的小腿,“这位小姐,你和薛少的关系应该很好吧?帮我求求情!求你了!”
“朱总,你别这样。”瞿云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滚开!”薛长风抬脚踢开他,面色冷凝下来,“我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事不过三,别再来烦我,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朱奎重心不稳,向后翻了几个跟头,扑倒在台阶上,他勉力抬头,只能看见薛长风冷毅的下巴,线条紧绷,那么不近人情。心中有万分酸楚,之后就是说不完的愤怒,就像有一团团的火焰在心头燃烧起来,他猝然拔出了衣袋中的水果刀。
瞿云舟在薛长风前面,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一挡,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小臂出拉出,鲜血四溢,瞬间染红了白色的袖子。
“云舟!”炫目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薛长风的心都漏了一拍,反射性地把她推到一旁,看着朱奎的眼中,除了冷漠,再也看不出别的情绪。
朱奎被他这样看着,手中的刀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薛长风朝他走了一步,朱奎吓得后退了三步,“你……你不要过来!”
“怎么,怕了?有本事就朝我胸口捅,这样算什么本事?有刀又怎么样,你也不会使!”薛长风伸手打掉他的刀,又逼近一步,直到把他逼到台阶尽头,一头栽下。他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就像看着一个小丑,“一个星期,你全家不滚出A市,我跟你姓!”
朱奎跪倒在台阶下,抱头痛哭。林鑫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叫了保全把朱奎擒住,一脸担心地赶上来,“薛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等你赶来,尸体都凉了。”薛长风有不同于平日的怒火,看也不看他,把瞿云舟拉进房子,门在林鑫面前“砰——”地一声摔上。
林鑫很久没有看到他这么生气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瞿云舟不想去医院,薛长风拗不过她,就帮她找了些绷带和碘酒,帮她包扎。
其实她很怕疼,上药的时候,眉头都紧紧皱着,弄得他每擦一次酒精都得小心翼翼。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他只能尽量把手劲放轻。
“是我连累你了。”他用酒精棉吸去沁出的血渍。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想起朱奎的事情,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香水的那件事,低着头,不自禁就问了出来,“那个人……为什么一直追着你?”
他没有怀疑,说道,“他是盛方的总裁,亏空了很多资产,加上经营不善,公司就要清盘倒闭,就找上了我。”
“你不想帮他?”
“我为什么要帮他?看不顺眼的人,我理都不想理。何况是那样不择手段、品行卑劣的人。”上好最后的药,他扯出一条绷带,慢慢把她的伤口包起来。灯泡许久未换,室内的光线有些昏黄,瞿云舟看着他扑在阴影里削瘦的面颊,只觉一种凉意扑面而来,逼人双目,手就不自觉地一抖。
“嘶——”扯到伤口,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弄疼你了?”他从阴影里抬起头。
瞿云舟忽然不敢正视他,回头低声道,“没。”
“我弄疼你的话,一定要说……我一直一个人,不太会照顾人。”接下来,他就更加小心了,又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把伤口包好了。
瞿云舟看着上面结好的一个蝴蝶结,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你要干什么呀?”
“你不喜欢?”尴尬中,他有些无措,就要去解。她忙把手避开,忍着笑,摆了摆手臂,“不用!挺好的。”
“你又取笑我。”薛长风低头苦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瞿云舟不好再捉弄他,便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再说三四遍,我也不信。”薛长风转过头去,盯住壁灯落在墙上的阴影。瞿云舟掩嘴偷偷地笑,心里说不出地舒畅。但是,只是一会儿,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盛方的事情。她暗暗恼恨自己的功利和阴暗,不知如何开口,踯躅良久,才嗫嚅着嘴唇,“长风……”
他却开口道,“我们是朋友,我才对你说实话。云舟,其实我的朋友很少,我真的很在乎你。”回头对她笑道,“你要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她却再也难以启齿,“没……没什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事直说,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会帮你的。”
他越是这样说,瞿云舟就越是无法开口。在他深沉而明亮的目光里,自己仿佛是丑陋的暗影,骗取着他的信任。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说不上是敏感自尊,不想在他面前提出这种要求,还是别的什么……
“我真的没事。”急中生智,她捂着肚子说,“就是有点饿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是很晚了,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等他完全走出这个房间,她才松了一口气,颓然地靠到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