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潜者曝光
居住在宫殿一般空旷里的元恪此时会不会一样难以入眠呢?
陈意涵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趿起拖鞋,走出卧室。Www.Pinwenba.Com 吧玄关角落的坐地罗马大钟吱吱作响,像名忠诚的警卫立定在少爷房门之侧。意涵刻意忽略掉它,奓着胆子敲了敲大门。
声音如泥牛入海般不见踪迹。女仆不由得为自己的胆小发笑。
叩门的右手都在颤抖,少爷的主卧距离门口那么远,熟睡的他怎么能听到?
元恪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梦里的他清晰地看到了母亲的脸。伦敦的雨天阴冷恼人,隔着细密斜织的帘幕,穿着深蓝格子外套的妈妈停驻在公交站牌之下。但任凭街道对面的自己怎么呼喊,她都无法察觉,只是不断搓动着佩戴浅灰色毛线手套的双手,目视远方的车道。
“妈妈,妈妈……·”元恪不知道自己扯破喉咙大叫了多少声才逐渐清醒过来。他抬臂揉揉自己的眼睛,摸到了满脸的泪痕。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柔弱的一面。少爷摸索着来到浴室,胡乱洗了把脸。顶着恶劣到底的纷乱心情,坐到了起居区。刚刚打开游戏界面,门外就传来了微弱的敲击声。
元恪一时受到惊吓,手机脱手,砸到脚面上。生疼。
莫非刚刚梦呓被人听到了?本能的反应,管家可能在门外。但冷静下来,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得不介意仆人的眼光。在仆人的监视下一板一眼地活着。如此懦弱的自己才会抓不到对抗家庭束缚的勇气。
“少爷。少爷。”
贴身女仆的声音。
原来是她。元恪松了一口气。但意识到来人为陈意涵之后却更紧张了。盼望如此之久——有一天能有人走入他的世界。给予他母爱般的温暖。但夜已深,他究竟该不该为这位不知礼节的试图闯入者亮灯呢?
敲门和呼唤都没有回音。
陈意涵有些气馁。就此转身回到佣人房。那么她对少爷睡眠安稳的挂心该怎么表达。今天的情况如果换作妈妈,一定会陪伴着她直到入睡为止吧。那么元恪呢?明明睡前一直心事重重,不能亲自确认他安然入眠,又怎么称得上合格的夜间女仆?
想到这儿,陈意涵勇气倍增,再次未经允许推开了少爷房间虚掩的大门。堂堂正正地迈步走了进去。
好黑。
活生生的**撞到木质家具的边边角角的磕碰声。躺在床上装睡的少爷光是听听就觉得疼得要命。
元恪有一点点感动。甚至有一点点幸福。
被职业身份,社会地位隔离开来的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那么残酷。残酷到母亲与儿子亦不能见面相聚。
陈意涵可能从没有料到,自己借助手机亮光每向前迈进的一小步,尽管步履踉跄,尽管跌跌撞撞,尽管只有几十米,却步步都迈到了少爷的心坎上。
到底等待了多久,能有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向着他走过来。
“元恪。”
还未走到卧室的陈意涵轻轻喊了一声。
结果当然没有回响。
不会已经睡着了吧。临睡前明明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因为是男孩子,所以特别心胸开阔,枕着满腹心事一样安然入睡?
手机的亮光照在少爷脸上会不会不太礼貌?意涵赶紧收敛了手机,然而麻烦又来了,她对元恪的卧房布置根本就已经记忆模糊。在跨入卧室后不借光前行,简直分不清方位。
一片漆黑之中,元恪的大床究竟在哪?
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姑娘此时恨不得把自己的双眼抠出来,变成两盏火红的大灯笼,照耀出前方的一条血路。
大脑记忆本能告诉她,元恪的卧室里唯一的家具便是那张特大号,亦称kingsize的大床。所以只要用脚试探着前行,必定能够摸索到目标。
作为蹑手蹑脚的闯入者,她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一些。少爷卧室的大灯亮了。
毫无征兆开启的万丈光芒,如同无法计数的密集钢针,瞬间把陈意涵钉在了原位,动弹不得。意涵觉得自己就像是高速公路上被强烈的车灯吓傻的一只小动物,任由危险的到来而麻木不知所措。
但最最危险的不是卧室的灯光,而是元恪的目光。
只见少爷倚靠在床头,整个人娴雅自在,毫无睡眠起夜之后的种种丑态,就连他身上最容易起皱的丝绸睡衣都保持着衣线笔挺的优美形状。
难道他活在真空的玻璃罩里不成?夜入私人空间被抓到现行的罪犯,眼见逃遁不成,有些愤懑地搔了搔头——潜入别人房间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发型肯定乱成了鸟窝状。
眼下的情况无论如何解释都成为了越描越黑的掩饰吧。以元恪的智商和洞察力怎么可能相信她?
从突发状况里回神的陈意涵,收回了幅度有些惊人的肢体动作,尴尬地对着少爷波澜不惊的一张脸笑了笑。忽然又想起来,按照女仆的规矩行了个礼。见惯了一身黑白制服日常状态下的贴身三十八号,也不知道元恪能不能认出来,现在一头披散长发,身着丽景女仆睡衣,脚踩丽景女仆拖鞋的自己。
拽了拽不够端庄的上衣衣襟,双手在企图提一提睡裤裤腰时停住了,“少爷,我是丽景的三十八号。现在穿着睡衣。”
“我知道。”元恪连忙抬手用臂腕遮脸——如果再不笑出来,继续板着一张脸,他简直快被自己憋疯掉。
“哈哈哈哈……”
陈意涵莫名其妙地盯着突然爆笑飙泪,捶被不止的少爷,表情呆萌而迷惑深深,“元恪,你不要紧吧?”
良久,笑到岔气的元恪捂着肚子,抬头关切地瞅瞅自己的女仆,“不要紧的是你吧?还是你梦游,所以走错房间了?”
“啊?”
好心好意来看他睡得好不好,竟然说她梦游,陈意涵使劲儿掐了掐大腿,嘟嘴不满道:“说梦话的是少爷你吧。”
“我?”
“嗯!不是你还有谁?”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大跨步爬上了元恪的床,抬手在少爷的头顶上一顿胡搓,搓乱了他满头的柔亮带卷秀发,用饱经沧桑的大妈口吻教训他,“你瞧瞧,大半夜的,突然开灯吓人,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男人情怀不说,还净臭美了你。啊。啊。起床就起床吧,干嘛还整理造型,你以为你戴的真是假发啊。就元恪你这样的家伙活该夜夜失眠,夜夜心烦,夜夜不得安寝。还敢瞪我,你看你这双绿眼睛,亮得跟点了灯似的,睡得着的人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