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果然说到做到, 这些日子安安分分,并没有做出什么僭越之事。
只待在竹屋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索性都不出去了……谢爻虽然不讨厌他在此,甚至可以说被伺候得十分舒坦, 却也发愁,他若是一直赖着不走,宋以洛口中那位来接他的人,如何有机会进来……
谢爻本不是清冷的性子, 这段日子故作高冷,时间一长就撑不下去了,加之对方又体贴细致挑不出错处,他更无法拉下脸来。
只有一点让他头皮发麻, 无论他做什么, 只要一抬眼, 就能和谢砚四目相对……
这家伙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瞧是么!
每次视线一相触,谢爻便尴尬得无所适从, 像被烫到般移开眼, 谢砚却毫不避讳, 将九叔无知无觉、尴尬无措、掩饰情绪的神情都看了个够,嘴角还时不时浮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成天看不腻的?”谢爻无奈苦笑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不腻。”
“好看?”
“好”
“你比我好看, 多照照镜子罢。”谢爻哂道,饶是装作一副漫不经心, 面上却控制不住的发烫发热, 谢砚的眼神真是让人觉出被灼烧的疼。
谢砚眨了眨眼睛, 倒是一副清淡的无辜:“我就看看而已。”
言下之意,不能吃不能碰,看看还不成么……
谢爻好气又好笑:“从前也没见你这般胡搅蛮缠。”
“以前偷着看,现在不必了。”
谢砚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出惊人之语,谢爻无言以对,这么诚实的回答让人手足无措。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讨论类似的话题了,糟心。
如此平静无波的过了大半月,一日午后谢爻在林中练剑归来,就瞧见谢砚垫着脚尖在门上系着什么物件,一脸专心致志认真之极。
彼时已过惊蛰,天气渐暖,谢砚只穿了件薄衫,风拂过,轻薄的料子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挺拔流畅的身体线条。
谢爻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在腔子里突突乱跳,思绪也轻飘飘的,柔软又不踏实。
待收敛了心神,才发觉谢砚已然望着他,四目相对,面上似挂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说起来,谢砚现在倒常对他笑了,虽然依旧是淡淡的。
“……咳……又在瞎倒腾什么。”谢爻擦了擦白水剑,明若秋水的剑刃映出他微微泛红的面颊。
“闲来无事,做了串风铃。”
谢爻走近,便听到叮铃叮铃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不是寻常风铃,刻了咒文,铃声有宁神静心的功效。
“看来长乐使是份闲差。”谢爻嘴上虽这般调侃,心中却清明,谢砚之所以赖在这里不走,一来是因为自己,二来也是此处灵雾缭绕可以稍稍压制他的鬼血。
“自九叔那日进无乐塔后,噬魂之事也消停了,现在太平,侄儿暂时也可喘口气。”谢砚性情寡淡,本就对名利了无兴趣。
“塔中那人,你认识的罢?”他清楚无乐塔中有通往鬼域的秘境,风水特殊乃人界鬼域的过渡地带,但此事鲜少有人晓得,只拿它当寻常的镇妖塔用。
谢砚沉吟片刻:“交手过几次,他虽不是我对手,却极善隐匿布阵,挺棘手的。”
此话分明有所隐瞒,原书中也无此神秘人物描写,谢爻见他不想讲也懒得问,横竖他都是打算要出去的人了,操这心干什么。
“总之,你谨慎些,不可掉以轻心。”
“侄儿明白。”
谢爻走进屋子,呆了呆,这谢砚不光是做了串风铃,还削了一只竹花盆,盆子里栽着一株尚未开放的无念花。
无念花只黎明时分绽放,霎那芳华,转瞬即逝,传言美艳无比。
这清清冷冷的大小子,还挺有少女心……
看九叔目不转睛的盯着无念花,狭眸微闪:“九叔可喜欢。”
谢爻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打算在此长住么?”
谢砚却没立刻作答,黛蓝的眼中寒星闪烁。
“看来你打算将我长久禁锢于此。”气定神闲的说出这句话,谢爻一屁股坐在软椅上,仔细观察这稀世无念花,时不时用指尖逗弄下,不敢使一点儿气力。
谢砚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我只是想,把此地当做我与九叔的家。”
逗弄花草的手顿住了,谢爻面无表情:“砚儿,这世间之事,大抵不遂人愿——”
纤细的手指抚过脉络分明的茎叶,声音淡得缥缈:“很多事强求不来,强留不住的。”
这话,他自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心中隐隐不安,自己已经习惯且贪恋如今的生活。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入戏,毕竟再热闹,终究有散场的时候。
有风拂过,门廊上的风铃叮铃叮铃作响,坠入沉默的空气中。
……
转瞬便入了夏,竹林清凉,这日谢砚难得迟迟未归,谢爻乐得清闲,随便捣鼓了些凉菜下饭,一个人摆了坐椅在门廊下,三辆小菜,一盏清酒,晚风拂过,本该惬意自在,他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了无胃口。
空落落的其实是心,他已经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意识到这点,谢爻心中发怵,所谓温水煮青蛙,正是如此。
谢砚的战术让他猝不及防呐……
他潦草的吃了饭,兴许是预感离开之日近了,心中莫名有些浅淡的伤感,这日谢砚一反常态不来,更让他觉出了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