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到晌午,朦朦胧胧醒来之时发觉臂弯里裹了个人,睁眼一瞧,我竟躺在丹慕生的床上。
许是让我的动静闹醒了,丹慕生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一牵动身子脸色旋即变了,眉头紧蹙,伸手扶住了腰。
我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他,他试着舒展了下身子,眉头蹙的更深,转脸见我呆坐在一旁,莫名道:“醒了便起来,看着我做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昨夜……”
丹慕生叹了口气:“以后再不让你喝酒了,三杯就开始喋喋不休,恐怕别人想问什么都能套出来。七杯就睡得死沉,拳打脚踢都不醒,偏生睡了又不安稳,每回替你掩上被子你就踢开,我只好将你搬来和我一起睡。”
我依旧问的小心翼翼:“你的腰……”
丹慕生怒瞪了我一眼:“搬你的时候扭到了。”
我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硬生生被丹慕生瞪了回去。
好罢,我没瞧见你脖颈上的红痕,没瞧见我们衣衫凌乱,也没觉察到背上一道道火辣辣的疼。
这一切都是幻觉。
我在幻觉里若无其事的将天庭逛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走到天边,只见前头有几个天兵把守,我好奇上前:“兄台,敢问这是何处?”
那天兵纹丝不动的站着,只斜睨了我一眼,冰冷地吐出三个字:“诛仙台。”
我微怔一刻,探头往里边瞧了瞧,倒也并没什么骇人的景象。横竖一道雷,劈作一堆灰罢了。
我轻轻拍了拍那天兵的肩膀:“兄台辛苦了。”
他自青松巍然不动。
待我再逛回摇光宫的时候,不知不觉一天竟将将过去了。丹慕生在桌上展了张宣纸,正泼墨挥毫间见我回房,只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作画。
我静坐在一旁瞧着他画完了一副桃花瀑布图,这才开口指点道:“花瓣的颜色略红了,下回可再将色调稀一些。这几处石头的形状与水流的方向不够一致,还可再改一下。”
丹慕生略有些吃惊:“你会作画?”
我赧颜颌首:“毕竟以前做了许多年书生,也粗略学过作画。”学画的热情却是比读圣贤书多了许多。
丹慕生浅笑:“那你作一幅赠我挂在房里可好?”
我忙不迭点头:“自然,我明天便作。”
是夜我躺在床上许久,即便阖了眼,思绪依旧清明的很,实在无半点睡意。
丹慕生在房里摆了两张小床,相隔不远。我几番辗转,即便是刻意放轻了动作,依旧惊动了他。
“怎么还不睡?”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在想明日该画些什么,暂无睡意罢了。我可是吵到你了?”
丹慕生语气温和:“是我自己睡的浅。今日起得晚,眼下竟是不怎么困倦。”
我索性坐起身来:“慕生,你若是不困,同我说说话可好?”
丹慕生依旧躺着,侧过身来面对我:“好。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咬着下唇静了一阵将思路理顺:“我今日在天庭逛了一下午,不知为何,竟突然有种好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昨日我还在为吃食犯愁,今日竟莫名的成了个神仙。我想我眼下可是还躺在我那破屋子里,只是心里不甘,臆想了这些奇事来骗自己。我如今可是在梦里?”
丹慕生静静待我说完,才开口问道:“便是在梦里又如何,你是愿睁眼醒来继续将凡人的日子过下去,还是想沉溺在梦里无忧无虑的做个神仙?”
我干笑两声:“自然希望这些个事儿都是真的了。只是美好的有些不真切,反倒怕有一日我沉溺了,再睁开眼发觉一切全是自己的空想,恐怕会失落的连原先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丹慕生“嗬”了一声:“那就永远睡下去不要醒过来,便是醒了也将自己敲昏了继续睡。这世上求个开心不容易,谁不是自己骗自己呢。能将自己骗得狠了,觉起来没白活这一遭,南柯一梦也值得了。”
我静默了一阵,微微颌首,也不知这光线昏暗,丹慕生是否能瞧见。我将话题一转:“你……当年天璇上诛仙台的时候,你是怎么个念想?”
丹慕生对这个话头倒也不惊,沉吟片刻:“当年……却是不记得了,如今倒是有些羡艳,这样其实挺好的,不是么?”
我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样再好不过了。”
第二日第三日我都闷在房里作画,画的依旧是桃花瀑布图。丹慕生见我画的尽兴,也不打搅,只是有时立在一旁看一阵,微微浅笑,竟是百般难描。
我画的出一枝妖娆,描不尽一张笑靥。
待我作完一幅画,丹慕生将折扇拢起来在手心里敲了两下:“甚好,甚好。”
说罢提起笔来汲足了墨,在一旁空处书下一行字:“流水急下三千尺,载不走许多风流。不若一枝当空,梦死醉生不复醒。
他当真将画裱起来挂在了房里,我每日回房都能瞧见那苍劲空灵的几行字。
梦死醉生,不复醒。
我瞧着老君的眉毛胡须长了又短,短了又长;我与天璇敖易嬉笑怒骂,身手愈发敏捷,躲开一道道突袭的火舌;我捧着观尘镜瞧着璟凡青玄一世又一世痴缠纠结。
不知过了几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