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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杨枭现身(1 / 1)

杨枭现身

第二天正当午时,管家心里还是没底,除了那个年轻的中国人之外,又找了几个壮胆的,一起到了刘氏老宅。Www.Pinwenba.Com 吧外面的大门上封条刚刚扯掉不久,周围路过的行人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看见老宅便远远地绕开。现在虽然是中午大太阳照着,但还是显得这里冷清诡异。

进了老宅,中国人在四周转了一圈儿,他越往里面走眉头就拧得越紧,转了一圈儿回来,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中国人在大宅里看完,他自己谁也不理,自顾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像梦游一样出门向西一路走过去。管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叫这个中国人,他都不答应,管家只好锁了大宅的门,带着手下一路追了过去。

这一路居然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在管家众人即将累趴下的时候,中国人终于在一处公共墓地前停下了脚步。他好像看出了什么,和管家耳语了几句,开始管家还是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中国人又讲了几句之后,管家的脸色就变得刷白,并对中国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在这个中国人的要求之下,管家花钱买通了守墓人,又找来了铁锨、镐头一类的家伙,在中国人的指挥之下,所有人在公墓的几处空地上开始挖了起来。挖到地下半米多深之后,陆续挖出一个个小小的石头人出来,等石头人全都挖出来,点算个数一共刚好是六十七个。

这些石头人都有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不知道是哪个宗教的经文,在每个石头人的脑门儿上,都用朱砂写着一个一个的名字。这些名字都有一个共同点,第一个字都是“刘”,其中一个上面写的是“刘酉”。

管家看到了这些石头人,顿时明白出了什么事。再看这个中国人,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短香和七八枚中国古币。中国人口中念念有词,可惜管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也不敢打扰他,只能和其他人一起,退到远处,远远地看着中国人的一举一动。

这个中国人在念经的同时,将手中的铜钱围着刘酉的石头人摆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最后将那一截点燃的短香摆在了石头人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就见本来应该向上的香烟,在半空竟然转向,斜着向东南方飘去。一直飘了三四米远,香烟才缓缓地消散。

中国人眼睛盯着香烟飘去的方向,同时他的右手手指不停地掐算,直到短香燃尽,他的手势才算停下来。中国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收好了古钱币,看他的样子是要离开墓地到别的地方。好在管家多了个心眼儿,跟着中国人进墓地之前,就让人回去将汽车开了过来。看见汽车中国人倒也没有反对,上车之后指示司机一路向东南方向开去。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汽车在市郊的一处人工湖前停下。那个中国人没有下车,只摇开了车窗,指着人工湖前的一栋奢华的别墅问管家谁住在里面。其实见到这个别墅,管家已经差不多明白出了什么事。别墅的主人也是当地的富豪家族,论起来这个家族的几代之上也是到泰国来避战乱的华人,只不过为了融入当地社会选择了通婚。几代通婚之后,华人的血脉已经微乎其微了,不过这个家族还是保留了“马”这个华人的姓氏。

在刘酉出生之前,两个家族就已经明争暗斗多年,虽然表面上还没有撕破脸,但是台面下已经势同水火了。几年前在争取一个新区的发展计划中,刘氏家族很压了对方一头,加上之后马氏家族连续几起投资失败(传闻刘氏家族在里面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让其大伤元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马氏家族都没有什么起色,在外人眼里,富甲一方的大家族就要没落下去。

管家跟中国人讲明了始末原委之后,年轻的中国人冷笑了一声,让管家去查刘家大宅出事前后,这座别墅里有没有什么外人进住。事实证明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不光在中国,即使到了泰国也是好用的。钱花到位之后,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在刘家出事前的一个星期之前,这个别墅里突然住进来一个老头儿;自打这个老头儿住进来,别墅里原本的管家和用人都被赶到了别的住处,只留下了本家几个年轻人来服侍本家家主和这个奇怪的老头儿。

刘家出事的当天晚上,就连马家家主和那几个年轻人都离开了别墅,只留下那个老头儿,至于他在里面干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不过这些信息对于那个年轻的中国人来说,却是已经足够了。他回到刘酉的家中,避开众人,将刘酉单独拉到一个房间中,连管家都不能踏入这个房间一步。中国人跟刘酉说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是三天之后恰逢十五月圆,刘酉写纸条让管家连同其他的用人都放假一天,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前都不得回到刘酉的家中。

当天晚上,本来还皓月星空的,谁也没想到转眼之间就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压顶,随后一道道闪电劈了下来。说来也怪,当天晚上几乎七成的闪电都打在市郊一处人工湖的别墅上。闪电打中别墅的木制建筑,引发了一场大火,将别墅里几位马姓富商和一位神秘的老人当场烧死。后来法医检查死者身体的时候,发现这几个人在火烧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挣扎逃跑的迹象,他们忍受着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痛苦,一动不动地任由火苗将他们慢慢烧死。

这件事刚刚结束,那位神秘的中国人就带着刘酉写的兄弟见证离开了泰国。从此,刘马两大华人家族在泰国国内一蹶不振。几年之后,刘酉终于熬到了有法定继承权的时候,又出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刘酉将要继承的犹如天文数字的遗产,在财产管理委员会这几年不懈的努力投资和再投资之下,截止到当天下午,天文数字已经变成了负资产,结果还欠银行一笔庞大的委托费用和几次投资失误带来的费用。而当初的几位遗产基金会理事,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的身价就像几何数字一样地增长。

刘酉开始了从富二代到**丝的转变。银行和债权人强行收走了他的物业和所有的现金、有价证券以及贵重金属。后来管家和众用人相继离开,刘酉告状失败后流落到了街头。惊怒交加,一场大病又差点要了他的命。

就在刘酉眼看就不行了的时候,几年前那位姓郝的年轻中国人又出现了,他听说了刘酉的遭遇之后,特地赶回来找到已经形如乞丐的刘酉,将他带出了泰国,没有人知道两人去了哪里。等到多年之后,当地的老人突然发现当初的那位刘大少爷又回来了。但是走了多年,他的失语症还是没好,要通过手语和写字来交流。

刘大少爷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废弃了“刘酉”这个名字,以无名氏自居。这位无名氏游走在泰国各地,以替人祈福诛邪为业,其中还做了几次了不起的大事。他的名字越传越响,以致被泰王招到做了一任的宗教顾问。外人以他的造型,给这位昔日的刘大少爷起了个外号——鸦。

黄然好不容易将鸦的出处说完,累得呼呼带喘满头大汗,竟然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我和孙胖子一顿掐人中、抽嘴巴,好容易才让黄然悠悠转醒。那边萧和尚和郝正义四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孙胖子向他们摆了摆手,说道:“没事,老黄刚才有口气没喘匀。放心,他再撑个把小时没问题。”孙胖子的话让早就不耐烦的金瞎子找到了话头,他仰着头,侧脸向郝正义的方向尖声说道:“这都多长时间了?马啸林他俩怎么还不出来?”萧和尚听了他的话,抬头望了金瞎子一眼,说道:“老金,这你就等不及了?要不你摆一卦算算?”说完,萧和尚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还是不行,你这一派的讲究卜卦不问自身,自己的事儿算不出来吧?”金瞎子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其实在座的几个人现在都等得有些心火直冒了,只是金瞎子第一个说出来而已。郝正义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金先生,那边差不多了,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了,再稍坐一会儿……”郝正义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瞳孔一阵紧缩,猛地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不单是他,客厅里除了管家和用人之外,我们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书房的位置,就连还剩下半口气的黄然,都强挣扎地抬头看向书房。

我们这几个人在刚才的一瞬间,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书房的门缝涌现了出来。就这么一瞬间,这间大宅里原本由金瞎子摆风水阵所散发出来的祥和柔顺的气场被这股阴寒气息所取代,别说是我们这几个有天眼的人了,就连客厅里的用人和管家都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

萧和尚和郝正义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从沙发上跳起来,向书房冲了过去。不过两人虽然同时起身,但是萧和尚年纪毕竟还是大了郝正义太多,明显要慢一个身位,就连后面赶过去的鸦也很快地超过了他。书房前面的几个用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郝正义他们瞪眼咬牙的样子,都急忙躲开。

我和孙胖子距离书房最远,跑到萧和尚身边的时候,就听见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别靠那么近,让他们探路。”孙胖子龇牙一笑:“我就知道……”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后面“扑通”一声,金瞎子到底是盲人加上心急,过来的时候被脚下的台阶绊倒。这时也来不及管他了,郝正义和鸦已经到了书房门口,“嘭”的一声,鸦一脚将书房大门踹开。

门被打开,鸦和郝正义迅速闪到了大门两侧,将书房内部的景象显露了出来。我们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书房的中央站着个一头白发的灰衣人,刚才那股阴寒的气流就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两只手各拿着一支电击器,白发人好像对他手中的这两个电击器很感兴趣,时不时地按下开关。“哒哒哒……”电击器的前段闪出一连串蓝白色的火花。再看马啸林和金不换,他们俩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板上,四个人一起一下一下地抽搐着,那两个人的脸对着屋内,在我的位置看不到他俩的模样。

第一眼看到这个白发人的时候,我有一种吴主任到了的错觉。但是第二眼看到他特有的谨小慎微的眼神时,我才看清这人的真面目——杨枭。萧和尚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看来杨枭到来,萧和尚事先也不知道。这时躲在门两侧的郝正义和鸦发觉书房里的人没有什么反应,便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看见白发人,郝正义怔了一下,随后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杨枭先生?”

杨枭倒是不意外郝正义能认出他来,他点了点头,说道:“难得你没有把我认成杨军。听说宗教事务委员会换了会长,想不到这么快,就被新会长认出来了。”郝正义微微一笑,看着地板上躺着的四个人,说道:“杨先生,这是出自你的手笔吧?”杨枭也跟着郝正义看了这四人一眼,说道:“谈不上手笔,就是做做好事,帮你们抓两个小偷。”

原来高亮当初安排我们来香港的时候,就做了一明一暗两手准备。明面上我们三个人是负责接收物品、交换黄然的;暗地里杨枭已经早半天到了香港,提前潜入了马啸林的大宅子里面,就藏在马啸林的书房里,他前脚刚刚藏好,后脚就有一男一女也悄悄潜了进来。

这两人对于杨枭来说,也不算是外人,正是在妖塜里就见过面的蒙棋棋和张支言。蒙棋棋和张支言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殊不知他俩所有的行动都在杨枭的注视之下。又过了半天,马啸林和金不换进了书房,他们两人相当仔细地一样一样清点和甄别用来交换黄然的物品。

眼看名单上的物品都交割完毕,马啸林要张罗去开香槟的时候,蒙棋棋和张支言突然现身发难,用电击器电昏了金、马二人。正准备将那些物品卷包、跳窗逃走的时候,杨枭这只黄雀终于动手了。蒙棋棋和张支言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杨枭抢了电击器,以其人之道,将这两人放倒。

管家和几个用人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将马啸林和金不换搀扶了出去。他两人怎么醒过来不用细说,剩下的就是蒙棋棋和张支言的事儿了。

张支言比蒙棋棋早一步醒过来,他的麻劲儿还没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转了半圈看着围着他的几个人。张支言拍了拍脑袋,努力回忆刚才自己的遭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杨枭的身上:“是……是……是你……电……”杨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将电击器对着他的手指伸了过去。“哒哒哒……”一连串蓝色的电火花闪过,张支言重新倒在地上抽搐着。

看到张支言倒在地上,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杨枭这个多余的动作有点过了。张支言短时间内两次被电击器击中,有很大的几率会造成心脏麻痹,要是张支言真的死在杨枭的手上,他背后宗教委员会的遗老绝对不会对民调局善罢甘休。郝正义皱了皱眉头,蹲在张支言的身边,号了号他的脉搏,确定没有什么大碍,才重新站起来,冷冰冰地瞅着杨枭。

杨枭就是杨枭,就算他站在吴仁荻的身后,被吴主任遮盖了他的光芒,但是只要给出手的机会,他就会瞬间变回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杨枭。郝正义看了一会儿杨枭,突然转头看向后面的萧和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萧顾问,你们民调局这明三暗四的,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萧和尚完全不知道高局长的安排,一时之间有点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就在这时,孙胖子的眉毛一挑,说道:“郝会长,你先等等吧。不是我说,我们明三暗四也好,明八暗九也好,碍着你哪儿疼了?就算我们明三暗六,再把吴主任和杨军也暗过来,只要我们不偷不抢的,和你有个一毛钱关系?我说的是吧,老萧大师?”

孙胖子的话提醒了萧和尚,萧顾问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孙胖子,接过他的话茬说道:“是不是,我说的也不算。不过我也有件事不明白,郝会长,你们宗教委安排这两个小鬼来偷回交换给我们的物品,这又算什么意思?你和鸦管送,这两个小鬼管偷,合着红脸白脸都是你们宗教委做了?”

其实说起来,蒙棋棋和张支言不算是宗教委的人,最多就算是委员会里遗老的亲属。当初也是轻信了黄然的许诺,才和他蹚了妖塜的浑水。就因为黄然失败之后,当初答应作为报酬送给蒙张二人的物品要给他自己赎身。无法兑现当初的承诺,蒙棋棋和张支言两人才铤而走险,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杨枭这只“黄雀”的手里。

郝正义被萧和尚问得有些语塞,又不想撇清和蒙张二人的关系,得罪宗教事务委员会中的遗老,加上他对着萧和尚的时候有些怵头,一时竟然回答不了萧和尚的问话。就在这时,书房外面有人尖声说道:“出了什么事了?罗四门的遗骸没事吧?黄然,你倒是说话啊!”金瞎子扶着黄然,由黄然指路,他两人终于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金瞎子这一嗓子就算是把郝正义救了。和别的盲人不同,可能是泄露的天机太多遭了天谴,金瞎子的耳朵并不灵光,之前我们在书房的话,他并没有听清。

黄然擦了一把汗水,说道:“没事儿……罗四门没事儿,好好地正在桌子上躺着呢。”金瞎子指挥黄然带路,两人一起到了摆放着罗四门遗骸的桌子上方,金瞎子推开了黄然(鸦过去扶住了黄然),自己摸摸索索地在罗四门的蜡尸上摸来摸去。

金瞎子的举动看得我一阵恶心,可萧和尚和郝正义却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时间不长,他就有了进展:“是了,真的是罗四门!”金瞎子有些狂喜地喊了一声。蒙棋棋被他的这一声惊醒,电晕之后她的反应有些迟钝,看了一眼郝正义和萧和尚,她好像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低着头没有言语。又看到张支言在不远处趴着,看样子他不像有危险的样子,蒙棋棋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眼神马上就被抱着蜡尸的金瞎子吸引住了,她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轻轻地喊了一句:“金北海。”

金瞎子在狂喜之余没有听见蒙棋棋喊他的声音,直到蒙大小姐又提高嗓门儿喊了他一次,金瞎子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一个人(其实是两个),他被人叫大师叫惯了,还少有直呼其姓名的时候:“谁?谁叫我金北海?”

“我是蒙棋棋。”看到金北海没什么印象,蒙大小姐又喊道,“你想起来了吗?我的名字就是你取的,我二爷爷是蒙十一。”听到蒙十一这个名字,金瞎子想起来了,不过这一瞬间他好像也明白刚才这里出了什么事了。金瞎子紧紧抓着罗四门的蜡尸,犹豫了一下,仰脸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郝会长、萧和尚,小丫头不懂事,有什么事情,你们俩还要看她爷爷蒙十一的面子。”

郝正义没有回答,他有些尴尬地看了萧和尚一眼。萧和尚就当作没听到一样,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儿。倒是孙胖子眯缝着眼睛看了金瞎子一眼,笑呵呵地说道:“我们萧顾问怎么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萧和尚没有说话,他蹲在地上将散落一地的文件资料捡了起来,对孙胖子的话算是默认了。杨枭视人命如草芥,对这个小姑娘也没有太大的兴趣。郝正义念在宗教委员会的香火情分上,也不打算再追究。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孙胖子翻着白眼看着蒙棋棋说道:“不是我说,蒙大小姐,差不多你就得了。好容易把你放了,你不回法国喝红酒去,来香港起什么孽?”

没想到孙胖子说完,蒙棋棋还来了脾气,她瞪了一眼孙胖子,恨声说道:“我来拿走我的东西!”说着她手向散落在地上几件用红绸包裹着的物品一指,继续说道,“当初和黄然说好的,我和张支言进妖塜,这几样东西就送给我们。现在妖塜也进去了,虽然和当初设想的差一点,但是这几样东西理论上就算是我和张支言的了,谁能想到到头来黄然又把东西给你们了。我和张支言差点把命丢在妖塜里面,最后还是落了个竹篮打水。那个谁,你说,我拿自己的东西有没有错?”

孙胖子哭笑不得地看了蒙棋棋一眼,说道:“合着你的意思,你和张结巴来别人家里偷自己的东西?”蒙棋棋还要争辩,被金瞎子一声咳嗽打断:“棋棋,就这样了,你再胡搅蛮缠下去,我也保不了你了。”蒙棋棋对这位金大师多少还有点忌惮,听了金瞎子的话后,咬了咬嘴唇,倒是没有再说话。

金瞎子说话的时候,还紧紧地抱着罗四门的蜡尸,就像怕有人过来抢一样。萧和尚见了,说道:“老金,罗四门的遗骸跑不了,你先把他放下,你这么抱着一个死人算是怎么回事?你以为看不见就不恶心了?”说着指着之前装着蜡尸的箱子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提起那只箱子走到金瞎子的身边,说道:“金大师,把尸首装这里,拿着出去也方便。”

金瞎子信不过我,他亲自摸摸索索地检查了一遍箱子,确定没有什么机关,才小心翼翼地将罗四门的蜡尸装进了箱子。锁好之后,他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拄着手杖,仰着脸对着空气说道:“郝会长,我先带四爷回去,我答应你们宗教委员会的事情会照办。先走一步,到日子我会去找你们的。”说完,也不等郝正义的回话,他又扭脸对着蒙棋棋说道,“丫头,一起走吧!”

蒙棋棋有点不甘心,趴在金瞎子的耳边说了几句。这几句话惹得金瞎子脸色一沉,说道:“你还想干什么!这次能逃过一劫就算是你的命好了。”说完,不再理会蒙棋棋,自己提着箱子向书房外面走去。蒙棋棋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抱起写字台上的一瓶香槟,这香槟本来是马啸林留着应景的。

蒙棋棋打破香槟瓶子,将冒着沫子的酒水倒在张支言的脸上,张支言被酒水一激,醒了过来,指着已经被萧和尚收拾好的物品,对蒙棋棋说道:“东……东……东西。”“不要了!”蒙棋棋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张支言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也不管刚刚出了书房还在客厅里慢慢探索的金瞎子了,他两人一阵风一样跑出了马家的大宅。

一段插曲过后,马啸林也缓了过来。马老板的身子骨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被电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来。现在被管家搀扶着再次进到书房中,和他相比,金不换的体格算是不错了,他没用别人搀扶,跟在马啸林的身边,一起回到了书房里。

马啸林在书房门口堵住了金瞎子:“金大师,刚才出了什么事?偶好好地怎么会躺在地上?身子还麻麻地啦。”没等金瞎子说话,后面凑过来的孙胖子说道:“马老板,恭喜你了。刚才是衰神回归,他一回来就奔你去了,不是我说,到底是神仙,就是念旧。一回来就去找你了。”马啸林听了这话,脸色当时就变了,刚才被电击的劲儿还没有过去,再加上遇到衰神那次记忆深刻,他完全把孙胖子的话当真了,这就更不能让金瞎子走了,他拉着金瞎子的胳膊说道:“金大师,梨要救我!救我!”

金瞎子现在着急将蜡尸带走,以免夜长梦多,只能应付着给马啸林摸了摸骨,之后说了几句类似“你骨骼精奇,百邪不侵。虽有小难,但是只要过了就是康庄大道了”的应景的话,他这话虽说是应景,但是马啸林就当是圣旨一样,恭恭敬敬地听着。等到金瞎子说完,也不用提醒,他马上就撕支票,比起当初对我们要自觉多了。

这让孙胖子看得眼馋不已,几步就到了金瞎子的面前,说道:“金大师,赶上不如撞上,也给我来一卦吧?”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金瞎子的路,还伸手抓住了金瞎子的箱子。金瞎子黑着脸,想要和孙胖子挣拽几下,又怕不小心伤了罗四门的遗骸,最后还是极不耐烦地问了孙胖子的生辰八字,又摸了摸孙胖子的脸和手骨,最后他咂巴着嘴就说了四个字——天煞孤星。好在孙胖子顶着这四个字活了二十多年,早就免疫了,当下也没怎么失望伤神。

马啸林亲自搀着金瞎子出了大宅,直到送上了汽车。

书房里面,郝正义和鸦将坐在地板上的黄然搀到了躺椅上。这时候黄然浑身大汗淋漓的,脸色红得就像红布一样,他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就像哮喘病发作似的。鸦将黄然的上衣扣子解开,露出他里面一身肥硕的白肉。而郝正义的举动更让人琢磨不透,他掏出一柄窄刃匕首,在黄然的**之间划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殷红的鲜血顺着胸膛流到肚皮上之后,黄然的脸色反而好了许多,喘息的声音也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看见黄然的情况好了一些,郝正义回头对萧和尚说道:“萧顾问,你们的东西就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把黄然兄带走了?”萧和尚明显信不过这位郝会长,推说这些东西被蒙棋棋和张支言打乱了,得重新清点,反正也不差这几分钟了,等清点完毕就让他们先一步离开。郝正义也不强求,走到书架的位置,像是要找本书打发时间。

这时,萧和尚和金不换正在重新清点着文件资料和那几件用红绸包裹的物品,我和孙胖子搭不上手,而且孙胖子的心思也不在那些东西上面,他溜溜达达地凑到杨枭的身边,将杨枭拉到角落里,两人嘀嘀咕咕起来。经过杨枭老婆投胎那次,他欠了我和孙胖子一个人情,现在除了吴主任之外,恐怕他心里就是看我和孙胖子顺眼了。

孙胖子说话的声音很低,根本听不清他俩在说些什么。看着孙胖子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比画着,他几乎每说一句话,杨枭就点头表示赞同一下。我看得好奇,向他们那里凑了过去,可惜我过去的时候,他两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杨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珠子,当着孙胖子的面将这颗珠子捏碎。珠子里面冒出一丝黑气,转眼消散在空气当中。

在这缕黑气出现的刹那间,客厅里突然平白无故地多了一种若有若无的阴森气息。客厅里除了马家的用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几乎同时都扭脸盯着杨枭手里的珠子碎片。孙胖子好像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压低声音对杨枭说道:“你别现在就干啊,不是我说,这里可不止咱们一家。”不过郝正义的反应在孙胖子的意料之外,只见他的眼神停留在杨枭身上一会儿,又看了孙胖子一眼,就像没事人一样,在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书,若无其事地翻看着。

萧和尚也被杨枭的举动吓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就明白了孙胖子的意图,瞪了孙胖子一眼。这时郝正义将只看了几眼的书重新放回书架,对着萧和尚说道:“萧顾问,你这是清点完了?”萧和尚又看了一眼杨枭手中的珠子碎片,对郝正义恨声说道:“不送你们了。”郝正义浅笑一声,说:“那我们有缘再见吧,不打扰你们和马先生叙旧了。”说完,和鸦一起搀扶起黄然,三人慢慢地走出了马啸林的大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孙胖子突然对萧和尚说道:“老萧大师,他不是连上次闹衰神那件事都知道了吧?”萧和尚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郝正义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马啸林送完金瞎子,看到郝正义三人离开,客气了几句之后,他重新回到客厅。马老板还在回味刚才金瞎子对他说的那几句应景儿话,看到我们几个,他笑呵呵地说道:“几位大师,晚上一定要赏脸留下吃个便饭。偶订好了极品的鲍鱼宴,这个可不系有钱就能吃到的啦,今晚一定要赏脸,吃完饭不要着急走,就在偶这里住一夜,就当系上次的赔罪啦。偶这里虽然不大,但十间八间客房还系有的,总比酒店好一点啦。”

没等萧和尚说话,孙胖子先接过话说道:“不客气,马老板,吃个便饭好说,不过在你这儿过夜就算了。”说到这里,孙胖子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捏起来,他看似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了马啸林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我说,马老板,你最近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孙胖子这话说得马啸林一愣,他狐疑地看了孙胖子一眼,摇头说道:“莫啊,偶住的很开心。上次衰神走了,再莫有那样的事情啦,再说偶这里还有金大师亲自摆的阵法,百无禁忌啦。”这时,萧和尚终于清点完那些物品和文件资料。他亲自装箱之后,听见马啸林的话就是一声冷笑,说道:“小胖子,算了。你和他说就算是尽人事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他的命,之后就看他的德行到不到了。”孙胖子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马啸林,对着萧和尚说道:“老萧大师,咱们怎么说也和马老板有点交情,看他要出事,不管有点不合适吧?”

听到萧和尚和孙胖子说完,马啸林还是不信,认定了这两人是在诈他。自从搭上了金瞎子,他就有点有恃无恐了,马老板笑了一下,说道:“几位系不系看错啦,要系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刚才金大师就跟偶讲……”这次没容他说完,萧和尚就冷冷地说道:“那要是再出事,记得找你的金大师,看看他能不能拄着拐杖来救你!”说完,回头看着我们说道,“我们走吧,别耽误马老板的大事了。”说着亲自提着一个箱子走出了书房。

我们拎着剩下的几只箱子在后面跟着他,孙胖子找了个机会,低声问杨枭说道:“老杨,你刚才放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正在他的身边,杨枭也没有防备我的意思,无所谓地说了两个字:“饿鬼。”

这一次的交换算是结束了,黄然跟着郝正义回了宗教委,他总算是能回家过年了;我们也提着几只箱子回到了民调局。在回首都的飞机上,我趁着金不换睡着之后,向身边的孙胖子问道:“大圣,杨枭放的饿鬼是给马老板预备的吧?一个马啸林至于玩儿得这么大吗?”孙胖子本来也昏昏欲睡,听我这么问他,看着我打了个哈欠,他说道:“也就是马老板赶上了,这是杨枭到了,我本来跟熊玩意儿要了个招鬼的法子。”说到这里,孙胖子突然来了精神,看了一眼坐在另一排的萧和尚,顿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不是我说,老萧八成也给马啸林准备了点东西,要不是杨枭的东西有劲儿,今天我和老萧就双管齐下了。”

孙胖子说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坐在窗口的杨枭。他看上去一点睡意都没有,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白云下面犹如模型沙盘一样的山川和城市。

回到民调局,欧阳偏左已带着他五室的几个调查员在门口等着了。出乎意料的是高亮竟然没有露面,本来想着的这次回来,高胖子会亲自出来迎接,然后亲自将当年被黄然偷走的东西和舍利子、木符等等重新锁进民调局的地下四层,可是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欧阳偏左暂收了。顺便说一句题外话,在此之后到春节过后的一段时间里,高局长都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

回来的当天,破军通知我和孙胖子民调局以往过年值班的传统。因为过年这几天属于淡季中的淡季,基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所以都是由民调局当年的新人来值班的。今年我和孙胖子两个新人,留在这里值是跑不掉了。这把我回老家过年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不过孙胖子倒没有什么想不通的意思。他孤家寡人惯了,正愁过年没地方去,现在留下值班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了。后来听说本来还有六室姓杨的那哥儿俩,璐姐还亲自去找来着,不过被吴仁荻直接就挡了,现在看来我和孙胖子这样没主任罩着的就是草了。

眼看没有几天就要过春节了,按着民调局以往的惯例,以各个调查室为单位开始聚餐,但是除了高局长之外,我们一室的郝主任也消失了很长时间,就剩下我和孙胖子还有破军三个人,连一张四人小桌都坐不齐,哪里还有什么聚餐的氛围。最后还是五室聚餐的时候,欧阳偏左让他手下的调查员拉上我们三人,算是有了一点聚餐的意思。

本来还以为萧和尚也能留下,陪我和孙胖子一起在民调局这里过年的,没想到他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才告诉我,他和我爷爷约好了,要回我老家过年。他这个蹭饭的都能去我爷爷家过年,而我这个老沈家的长孙却还要悲惨地在民调局守岁。

转眼年三十就到了,眼看着民调局里面空空荡荡的,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反正没有什么事可做,锁好了民调局的大门,我和孙胖子就溜达到了三楼的饭堂。孙胖子之前跟老金商量好了,厨房里面留了不少加工成半成品的菜肴,冰箱里还冻着几袋已经包好的饺子,本来想让老金准备点现成的,但是被孙胖子否决了,这胖子说想要点过年的气氛。孙胖子还额外准备了一瓶白酒,这瓶白酒的年头太长,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了,问他酒是从哪里来的,孙胖子贼兮兮地笑着说道:“喝个酒哪有那么多问的,不是我说,知道是好酒,喝不死人不就得了。”

忙活了半天,直到天擦黑的时候,一顿丰富的年夜饭总算是做好了,想不到孙胖子的手艺还相当不错。喝着小酒,看着春晚,嘴里胡说八道着,没有多长时间,一瓶白酒就见了底。我和孙胖子都觉得不尽兴,孙胖子借着酒劲儿,撬开了老金的小仓库,在里面扒拉出两瓶茅台来。

这一通只喝到春晚的零点倒计时,一瓶半的茅台也被报销掉了,我和孙胖子都喝得满脸通红,要不是之前在部队喝酒时练出量来了,恐怕现在我早已经趴桌子底下了,就是这样也已经开始有些晕乎乎的,舌头也开始大了。那边孙胖子酒劲儿上来,脱得只剩下一套秋衣秋裤,正冲着电视中的董卿一个劲儿地傻笑。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心中动了一下,起身晃悠悠地给孙胖子又倒了一杯。

“大……大圣,来……再……走一个。”我和他碰了下酒杯,没等他反应,我一仰脖儿先干了。孙胖子喝得眼睛已经直了,他傻笑着也喝了杯中酒,倚靠在椅子上继续冲着董卿打着飞眼。又和孙胖子干了几杯,我看到时机差不多了,对他说道,“大……圣,问你……个事,上次在……火车上,你那个电……话,谁打的?”

我说完之后,孙胖子的眼神愣愣地从董卿转到了我的身上,他就这么看着我,就在我准备再给他倒一杯酒的时候,孙胖子突然冲着我“哈哈哈”地一阵狂笑,这笑声让我的酒意醒了一小半。好在孙胖子除了狂笑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他醉眼乜斜地看着我,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以前听说过有人喝多了会傻笑,现在是见识了,没有办法,我只得再说一遍。这次孙胖子是听清了,他摇头晃脑地闭着眼回忆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这是睡着了的时候,孙胖子突然睁开眼睛,先是又笑了一阵,之后他边笑边说道:“当时你……也在……场,你没……听见吗?不就是……我爸打的,他问我回……不回家吃……”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孙胖子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等我过去要扶他的时候,听见他已经打起了呼噜,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这时我的酒意也上来了,倚靠在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基本上都是这么过的,直到大年初三的时候,接到我妈的电话,她让我过年之后先不要回家,我弟弟(二叔的孩子,小时候抓阄的那个红绿色盲)大年初十结婚,爷爷让我去撑场面。听了这个电话,我有点摸不到头脑,我弟弟结婚不让我回家,那去哪儿撑场面?等我妈说完我才明白,敢情我这位弟弟是去倒插门,而且不结婚也不行了,因为我那位弟媳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没想到之后的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初七一大早上,大部队终于陆续回到民调局,开始新一年的工作,我和孙胖子算是解脱了出来。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饭堂的老金早上回来,发现他的小仓库被撬了,还少了两瓶茅台,以他宁死不吃亏的性格,当场就抄着菜刀直奔一室来找我和孙胖子,最后还是孙胖子掏了三千块(他跑得没有我快,被老金逮着,老金本来张嘴就一万,最后被孙胖子砍成了三千),算是平息了老金的怒火。

中午我和孙胖子、破军正在闲聊天的时候,突然接到萧和尚一个电话,好像是在机场打的(电话里传出来通告进出港航班的声音),他说得很急,只说了一句:“我和你爷爷去找你,你准备一下……”没等我问明白,他那边就突然挂了电话。等我再给他打过去的时候,萧和尚的电话已经关了机。

这时我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我爷爷一直以为我是公安系统的一个处长,现在要是见面就露馅了。还有萧和尚说他带我爷爷来找我,他老哥儿俩不会直奔民调局吧?我越想心里越没有底。孙胖子眼贼,看出来我有了心事,在他的询问之下,我讲了刚才萧和尚电话里的内容。孙胖子一听就乐了:“辣子,不是我说,咱们民调局别的没有,各大部委的证件还不是有的是吗?你能当一次处长,就不能再当一次了?别愣着了,找欧阳偏左再整一身警督的皮子,把老爷子糊弄过去咱们再接着过年。”

听了孙胖子的话,我向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知道得这么办,大圣,要不你陪我走一趟?我自己去心里没底,要是有什么说漏的,你还能帮我圆圆。那什么,刚才你给老金那三千算我的。”孙胖子听了直撇嘴,说道:“也就你拿那几千块钱当回事,早上我是不跟老金一般见识,真动手,我一只手让他两个。”

说动了孙胖子之后,我们俩一起去了五室找欧阳偏左。在路上孙胖子留了个心眼儿,他打电话去机场询问我老家到首都的航班到港时间,电话打完,孙胖子笑嘻嘻地对我说道:“辣子,把心放肚子里,今天只有两趟航班,一趟早上就到了肯定不是,另外一趟晚上十点才到,有的是时间准备。我们接完机去公安部演下半场戏都行。”

说话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五室的易副主任,打听之后才知道今天欧阳偏左没有上班。而证件之类的东西都是欧阳主任亲自锁好的,就连易副主任也没有办法拿出来。这样一来,我的心里就更没底了,易副主任走了,孙胖子看着我的样子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我说,你爷爷晚上才能到,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现在出去随便找个电线杆子,都有四五个做假证的。没事,加二百块钱能给你做国务院的证件。”

“那还等什么?走吧。大圣,我就靠你了。”听了孙胖子的话,我拉住他就往楼下走,我们两人刚刚出了民调局大门,就看见两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车停好之后,下来了五个人,为首的一个正是没有头发的萧和尚,和他并排走着的老头儿不是我爷爷还能是谁?除了我爷爷之外,后面还跟着我的亲爹亲妈和我三叔。

萧和尚看见我,连连向我挥手,大声嚷道:“小辣子,看看谁来看你了!”他这一嗓子把我想跑的后路给断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苦笑着迎了上去。爷爷看见我先是哈哈一笑,说道:“小辣子,萧老道说你不干警察了,进了什么局当了领导。过年没啥事,就来首都转一圈。小奎子初十结婚,正好拉你一块儿过去壮壮门面。”说着他看见我身后的孙胖子愣了一下,说道,“小孙厅长,你也在啊?”

“是啊是啊,沈爷爷您也来了。”一时之间,孙胖子只能嘴上应付着,不敢再往下说,还好萧和尚插了一嘴,说道:“别小孙厅长了,他也来民调局了,和你大孙子搭伙,这也是和你们家有缘。”我在一边干笑着,死活不敢把他们往民调局里带。倒是我亲爹不见外,对我说道:“小子,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官?老萧大叔也没说明白,比以前当警察怎么样?”

还是萧和尚帮我解围道:“沈老大,你家大小子现在是这里的主任,别看这里衙门小,这可是国务院的直属单位。”我听明白了萧和尚的话,冲我亲爹干笑了一下,说道:“上次你不是说当警察太危险吗?我就托了关系,来这里当了个主任,那啥,和以前平级。”我亲爹听我说完,看了我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主任……听着不如处长来劲。”

这时候我爷爷正对着孙胖子说道:“小孙厅长,你在这个什么局做什么?”孙胖子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又和萧和尚对了个眼神,听见爷爷问他,孙胖子龇牙一笑,说道:“您也别叫我什么小孙厅长了,我现在是这里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的……”说到这里,孙胖子拉了个长音,他的脑子里再给他自己找了比我沈主任大的官,最后一咬牙说道,“副局长……”

“现在是孙局长了。”我爷爷笑着说道,“小孙局长,小辣子以后靠你多关照。”说着,回头让我亲爹将他手上大包小卷的东西往孙胖子的手里塞,“小孙局长,都是自己家里产的,没有什么好东西,你留着尝个鲜!”“这怎么行,我和辣子是战友兼同事,你们这样不就远了吗?那什么……下不为例啊!”孙胖子胡乱说。

看着孙胖子胡说八道着,我脑子里正考虑怎么把他们骗走的时候,民调局的大门开了,一个白头发的男人牵着一条“草狗”走了出来,这是吴主任出来遛狼了。他出来的时候引得我们都向他看了一眼,出于礼貌,看了一眼,我爷爷他们都把头扭了回来,只有我三叔看着这个白发的男人,看得呆住了……

吴主任和三叔对视了一眼,他倒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牵着尹白,走到跟前时,三叔看清了吴仁荻的五官相貌之后,倒抽了口凉气: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涨红,眼角的肌肉也开始没有规则地抽搐起来。等到吴主任走远了,三叔才喘了口大气,好在我爷爷他们的注意力又重新聚集在远去的吴仁荻身上(吴仁荻这造型想不引起注意都很难)。除了我之外,也没人发现三叔的异常举动,他缓了一下,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道:“辣子,这个白头发的,也是你们这里的吗?”说到这里,三叔顿了一下,他的眼神有些发散,好像想起来多年前和某人见面的那次情景。之后三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说道,“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我从大兴安岭坐火车……”

没等三叔的话说完,我已经点了头,三叔既然看见了吴仁荻,那就瞒不住他了,倒不如直接实话实说的好:“三叔,你没认错,刚才你看见的那个人就是当年那个白头发。”我说完之后,三叔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对了,他喘了几口粗气,低声对我说道:“辣子,你这到底是什么单位?怎么还和那种人牵扯上了,你好好的警察不干,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三叔的问题我还真回答不出口,总不能说在部队出任务的时候出了事,后来就稀里糊涂地进了这个民俗事务调查研究局吧?就在这时,我爷爷冲我们这边喊道:“你们爷儿俩说什么悄悄话?老三,有什么话过来说。”

这句话算是把我救了,我凑到三叔的耳边,低声说道:“爹(虽然成年之后改回叫三叔,但有时还是改不回来,现在经常爹连着三叔地乱叫),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以后有时间我再和你说。”三叔看了我一眼,又叹了口气才无奈地回到了我爷爷身边。

本来我亲爹亲妈还嚷嚷着要看看他儿子工作的地方,好在最后被我爷爷给拦了:“你俩别瞎闹,小辣子也是初来乍到,别给他添乱。”爷爷说话的时候,孙胖子一个劲儿地向我使眼色。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大门里面丘不老和王子恒两个人正结伴走出来,眼看着就要走出大门。在民调局里,丘主任还好说一点,可王副主任就是我们一室的天敌,他对一室中人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以王副主任的性格,要是看到我全家在这里,肯定会不咸不淡地来几句,到时候想不穿帮就只有靠老天帮忙了。

萧和尚这时也看见了丘、王两位正副主任,他虽然不在乎这两人,但是穿帮之后,他在我爷爷那里也逃脱不了干系:“这里有什么可看的?天底下这样的单位都一样,你们到了首都当然要去爬长城逛故宫了。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们去逛故宫去,去看看当年皇帝和娘娘睡觉的地方。”说完,我们三人连哄带骗地将我爷爷他们带出了民调局的视线范围。

后来才知道,过年的时候见我没有回家过年,爷爷就有了到首都来找我的想法,也算是给我一个惊喜。怕走漏风声还千叮咛万嘱咐我的亲爹亲妈和三叔,不能提前走漏风声,萧和尚就更没有地方知道了。今天早上萧和尚还以为我们全家去机场是来给他送行的,没想到到了机场之后,我爷爷一家子竟然和他一起过了安检。这时萧和尚才明白过来,想给我打电话已经来不及了,爷爷指派我亲爹死死地守着萧和尚,不让他破坏这难得一见的感人场景。后来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萧和尚趁着我爷爷一家子没注意他,瞅一空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之后的一天半,我将之前欠的假期都申请了出来(高亮和郝文明都不在,是萧和尚代批的),陪爷爷他们将首都逛了一个大概。孙胖子也是够朋友,他除了全程陪同之外,还用他以前的关系,安排了酒店以及订好了去参加我弟弟婚礼的飞机票。只有三叔还是找机会向我打听吴仁荻和民调局的渊源,不过都被萧和尚和孙胖子找了各种理由把我支了出去。

一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九,爷爷一大早上就接到了我二叔的电话,说是女方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且还请了当地的什么大人物来证婚,本来我那个弟弟就是倒插门的,这样一来,他在女方家里的地位就更低了。听二叔的口气那个大人物比我这个“处长”还要高出一截,二叔让我在首都再找一个够分量的大人物压住我们男方这边的场面。当然,这个大人物也不用找了,身边就有一个最理想的胖子正笑嘻嘻地看着我。孙胖子听说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拍了胸脯:“沈爷爷你放心,不是我说,这辈子我最喜欢压别人一头了。”

当天我和孙胖子先回了民调局,孙胖子要申请休假,理论上也要和破军说一下。之后回到宿舍准备几件衣物时,孙胖子不知怎么想的,将那只财鼠也装进了衣兜里,说是让这个大耗子也去见见世面。就在我们走出宿舍时,迎面熊万毅走了过来,老远他就和我打了招呼:“辣子,有个说是你三叔的人来了。”看着熊万毅的身边没人,我的心里没来由地别扭了一下:“老熊,他人呢?你没把他领进来?”熊万毅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说道:“他不是来找你的,你三叔说他找一个遛狗的白头发,大官人已经带他去六室了。”

听到熊万毅的话,我和孙胖子都吓了一跳,愣了一秒钟,我突然反应过来,一路狂奔到了六室办公室。六室的办公室格局和一室不同,它这里只是里外两个套间,外面两张桌子,但是平时只有杨枭一个人守在这里。顺便提一下,杨军一般都在地下二层一个六室专属的房间里,他进了民调局之后,基本每天都待在这里,只有极少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民调局的其他地点。那个房间里面的设施开始也很简单,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台电视机,而杨军的工作只是每天看看电视里面的内容,但是只要他感兴趣的东西,都会一一列表,从最早的易拉罐可乐到最近的柴油发电机等等,列表上的东西第二天都在杨军的房间出现过,只是几个月的工夫,高亮又批了一间仓库,用来存放杨军列表中不断更新的物品。

我在六室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路狂奔过来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三叔和吴仁荻见面后的几个版本,无非就是三叔哀求吴主任,让他不要把我牵连进去。但是吴主任的反应我就猜测不到了,一直以来在我心中,吴主任的性格比起杨枭来,也好不了多少。

进了六室,才发现杨枭并不在里面。而吴仁荻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出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一咬牙,奓着胆子推开了里面办公室的大门。和我预计的完全不一样,三叔和吴主任面对面坐着,三叔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是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竟然能让吴主任的脸上挂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看见我突然闯了进来,只有三叔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已经反应了过来,对我说道,“辣子,你这么不早说这位……”说到这里,三叔的脸上露出一种尴尬的表情,这时吴主任又做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吴主任欠了欠身,看着三叔慢悠悠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吴仁荻……”三叔听到之后,有些愕然地重复了一遍:“无人敌……”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三叔误会吴仁荻这三个字是外号了。我连忙在三叔耳边低声替吴主任重新介绍道:“三叔,这位是我们民调局六室的吴仁荻吴主任。”说话的时候,我还用手在空气中比画了一个吴字。

三叔微微有些脸红,他干笑了一声后,又说道:“对,是吴主任,辣子,我和你们吴主任几十年前就认识了,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要不是吴主任救了我,你三叔我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投胎了。现在你能和吴主任在一个单位,就是咱们老沈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三叔平时的话不多,更极少有奉承别人的时候,但是他现在对吴主任的奉承,恐怕就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到。

等到三叔说完,吴仁荻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反了,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说着吴主任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当初说好的,这个人情我一定还,还不到你身上,就还给你的亲戚后代。”说着,吴主任脸上的那一丝笑容消失了,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从来都是别人欠我的,我欠别人的时候……不多。”

第一次遇到还人情还得理直气壮的,我和三叔被吴仁荻的气场压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就在我想拉着三叔出去的时候,没想到三叔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甩开我的手,深吸了口气,看着吴仁荻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次遇到你,更没想到沈辣会在你的手下做事。既然你提起来了,那我就厚脸皮了。”说完三叔回头看了我一眼,本来我以为他会说让我离开民调局之类的话,没想到三叔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沈辣叫过我几年爹,我现在还当他是我儿子。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我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人情不人情的我早就忘了,我只求他在你们这里不要出事。有你看着,他应该能长命百岁吧。”

听了我三叔的话,吴仁荻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三叔说的最后几个字:“长命百岁……”之后吴主任的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也许没有那么难。”看着他表情,我的心脏又是没来由地抽了一下。

就在这时,吴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推开。孙胖子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一眼,之后他走进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吴主任,我找沈辣有点事。”说完也不等吴主任回话,他又冲着我喊道,“辣子,咱爷爷找你和三叔。好像你弟弟那里又涨了什么条件,老爷子正生气骂街呢。你们爷儿俩快点去看看,别把咱爷爷气个好歹来。”

有了孙胖子这话当台阶,我和吴主任客气了一句之后,拉起三叔就往外面走。等到了六室外面,三叔看了我和孙胖子一眼,说道:“你们俩也不是什么局长、主任的吧?”刚才熊万毅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表情异样,心里就猜到八成是漏了底。

孙胖子倒是爽快,冲着三叔龇牙一笑,说道:“局长不局长的,也就是那么回事,说真也真,说假也假。三叔,您把这——我们哥儿俩的工作证,到哪里去查都没有毛病。这事儿您先放放,先去看看老爷子吧,现在萧和尚在电话里,让您快点回去,他那里已经劝不住了,这会儿你们哥儿仨还不知道谁倒霉呢。”

听了孙胖子后面的话,我和三叔都是一愣,我看着他说道:“大圣,这不是你编的?不是为了把我们爷儿俩支出来?”孙胖子撇了撇嘴,说道:“你以为我敢跟吴主任编瞎话吗?刚才萧和尚说了一嘴,好像女方是信教的,她找的证婚神父有事去不了,女方让咱爷爷这边请个证婚的神父过去。咱爷爷觉得是刁难他,才一把火发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我们走到了电梯口。电梯门打开时,里面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就冲着我们笑道:“沈、孙,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你们俩这是去哪儿?”

好像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尼古拉斯·雨果主任的到来让神父的问题迎刃而解。我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希望雨果主任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代表上帝来见证一对新人的结合。雨果的反应好得出乎了我的意料,他轻轻地挥舞着双手说道:“让世人感受到主的荣光,是我们所有神职人员的人生最终目标。”说完,他在自己的胸前虚画了一个十字。这时的雨果主任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仿佛圣徒降世一般。但是下一秒钟,雨果的形象就完全颠覆了,“况且我们还是哥们儿,沈,什么都甭说了,就一个字儿,没问题!”

他这几句话京字京韵,说得字正腔圆,就算找出一个老北京,也未必能说得比雨果主任更遛道。不过有了他的这几句话,我就算有底了:“雨果主任,那就说好了,今天下午的飞机。明天婚礼结束了,就把您送回来,保证耽误不了您的工作。”“没事儿,多待几天都没事儿。”雨果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看见了,民调局里就属我们三室没什么正经差事。要不是人手实在打不开点,咱们高局长绝对想不起来民调局还有一个第三调查室。”说到这里,雨果自嘲地笑了一下。

雨果主任倒是没有夸大其词,在一些敏感性的事件上(例如鬼船那次,妖塜还是怕黄然看到人不齐,以为高亮留后手,才勉强让三室加入的),高局长都不会让三室参与其中。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在雨果说话的间隙说道:“雨果主任,我们俩还要去安排点别的事,您也知道中国的婚礼有多烦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说好了,下午一点半,首都机场见。”雨果笑了一下,伸出三个手指头:“欧了!”

一支参加婚礼的奇怪队伍就这么诞生了,但这还不是最终的版本。在出发去机场之前,孙胖子突然想起来他的那只财鼠没人看管,又加上萧和尚一直在他身边撮合,他索性回了宿舍,将那只大耗子带在身边。去的时候是孙胖子一个人,但是回来的时候,他的身后又多了一个白头发的人。

这人也是一身的白衣,第一眼看上去,恍惚间像是吴仁荻。但是那人走近几步,才看清是一直躲在地下室看电视的杨军。看见杨军跟着孙胖子出来,我和萧和尚,甚至雨果都愣了一下,看不出这时候杨军跟出来是什么路数。

孙胖子笑呵呵地走过来,看了一眼我们这几个人,说道:“刚才被吴主任叫去了,他老人家说杨军见识得少,让我们带上他一起去,让杨军一路上跟着学习一下。”不过杨军对孙胖子的话表示了不认同,他别人都不理,只对着我说道:“吴勉说让你长命百岁,在你准备长命百岁之前,就让我来守着你。”说到这里,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是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即将要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本来趁着没人的时候,还特地叮嘱这二人,我和孙胖子现在这副局长和主任的身份。但是说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分别。雨果主任张嘴就是“沈,我的朋友”再不就是“哥们儿”地叫个不停,在我爷爷他们的眼里,能和外国主任论哥们儿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而杨军则更简单,他说话从来不点名道姓,永远都是“你、你、你”的,孙胖子给我爷爷的解释是,杨军是专门负责保卫他安全的警卫人员,本事是极大的,但是脾气也是不小的,而且经孙胖子这一顿白话,杨军就成了当年李连杰主演保镖题材电影的原型。在我爷爷看来,杨军的性格正好应了“有多大本事就有多大脾气”的那句名言。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乘坐的飞机降落在辽南的一个海滨城市。本来爷爷还以为女方那边会派出几个亲戚到机场露个面,意思一下。没想到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有人过来问一句,最后还是亲爹给我二叔打了个电话,问明了地址,在机场拦了几辆出租车,才一路直奔女方的家中。

女方并不住在市内,而是住在郊区的海边别墅里。从机场到女方家里,至少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上,孙胖子和出租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没想到我这位弟媳的家庭在这座城市里都是相当的有名。说起来他们也是一大家子,当年是靠养殖海参起家的,算是当地最早发家的几个人。经营了几十年下来,独霸了海参养殖这一块不说,这几年还将经营领域拓展到建筑和餐饮娱乐当中,一句话概括:什么赚钱,这一大家子就干什么。

虽然有钱,但是风评却不太好。加上我弟妹这一大家子行事都极为高调,关于他们的传闻这几年从来就没有断过。从几年前的霸占海场,到最近买地盖楼逼人搬迁,这次的手段也下作了一点,断水断电不算,还天天三更半夜在人家门前窗后学鬼叫,当场吓死了一个有心脏病的老太太。死者家属到法院去告,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官司最后被拖了个不了了之。最近有关这一大家子的大事,就是老大家的独生女儿要娶女婿的事了。

一路颠簸之后,出租车在靠着海边的一个别墅小区前停下。我们这辆车的司机刚才和孙胖子聊天的时候,已经把我们一行人的身份猜出来**成。在离开之前,司机放下车窗玻璃说道:“我要是有儿子给这家做上门女婿,还不如送到庙里当和尚。”说完,没容我们反应,司机已经驾车绝尘而去。

我爷爷这时脸色铁青,我亲爹在他身边赔着笑脸说道:“爹,别听他胡说,一个开出租的能知道什么?有什么话找着老二再说。”我爷爷哼了一声,瞅了一眼面前这一排排的别墅,没有搭理我亲爹。我三叔在一旁打电话联系二叔出来接一下。就在这时,最前面的一栋别墅里走出来一拨人。他们走到小区门前的一辆汽车前停住,前面为首的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停在车前,回身向身后的人寒暄了几句,后面两个像保姆一样的中年男女正忙着向汽车的后备箱里塞进几个大小不一的礼品盒。

“沈老二!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呢!”我爷爷冲着那两个正向后备箱里塞东西的男女大吼了一声。还没等众人明白是怎么回事,爷爷已经脱了鞋,对着那对男女扔了出去。那个男的本能地一闪身,鞋子正好打在他身后那个领导的脸上。

也难怪我爷爷会生气,我这二叔和二婶早我们一个礼拜就到了这,本来说是过来帮忙婚礼的,但是刚才碰上他俩竟然干的是打杂的活儿。我弟弟入赘倒插门已经让爷爷没脸在老家见人了,刚才下飞机没人接机也就算了,现在再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爆发了。

对面的人当场就怒了,其中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要向我们这边冲过来。我向前跨了一步,挡在爷爷的身前,手向腰后的甩棍摸去。虽然在部队的时候,擒拿格斗并不是我的强项,但是对付这几个人还不成什么问题,要是不行身后还有一个杨军。眼看那几个人就要冲到我的身前,突然对方的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句:“别动手!误会,那是我爹!别动手!”说话的正是被我爷爷当成目标、没有打中的那个中年男子,他还有个身份——我的二叔,也就是这次婚礼中新郎的亲爹。他的话喊完之后,原本要冲过来的这几人都停在当场,他们回头看向正在帮领导整理仪容的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在领导身边的那位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听见了二叔的话之后,一脸尴尬之色尽显。他赔着笑脸对领导说道:“谢区长,好像是我的亲家。乡下人不会办事,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没想到这位姓谢的区长异常的好说话,他呵呵地一笑,说道:“别把我说得那么小气,不就是被鞋打了一下吗?不是坏事,最近被鞋打过的好像除了我就是小布什了。”他场面上的笑话惹得周围发出一阵捧场的笑声。之后这位谢区长对着老头子又说道,“再说了,谢老板,你的亲家论起来也是我的亲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识不见识的?你放心好了,明天的婚礼,王副市长我一准给你请过来。”

老头子千恩万谢地将谢区长送走,才笑呵呵地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他直奔我爷爷的身前,笑着说道:“亲家爷爷是吧?上午还和亲家说,要一起去机场接你们的。但就是那么不凑巧,来了区长随份子,我们不在场不合适。亲家爷爷,明天就是婚礼了,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了,有什么照顾不周的,你要多多包涵。”

爷爷对老头子的热情有些不太适应,而且还有点事情也想不通:“你先别客气,你叫我亲家爷爷是怎么论的?你我应该是平辈吧?用不着这么客气吧?”老头子这时脸色开始发红,他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什么……你是沈添的爷爷,我是谢莫愁他爹。从孩子那里论,我叫你亲家爷爷也算是应当应分的了。”

这时,孙胖子来了精神,他上下打量着老头子,就差伸大拇指夸他老当益壮了。看老头子有些不自在,又不好发作,他最后自己解释道:“我孩子生得晚,现在七十三了,姑娘才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从小到大我就拿她当眼珠子养的,所以才想找个养老女婿,以后我这份家当就是他们小两口的了。”

本来爷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听到养老女婿的时候,他的脸色又沉了一分。我连忙岔开了话题,说道:“那小两口呢?怎么不见他们俩出来露一面?”老头子看了我一眼,随后手指着大海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海岛,说道:“他俩去岛上熟悉一下明天婚礼的流程。”“岛?”我和孙胖子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这次没用老头子回话,我二叔抢先说道:“明天的婚礼就在那个岛上举行,到时候你们还要多多照应。”

在谢家老头子的安排之下,我们也住进了他的别墅。本来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酒店,但是看见我们的队伍中混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的时候,老头子对我这些人开始刮目相看起来,后来又知道有一位首都下来的厅级干部也在其中,谢家老头子就直接让我们住了进来。

我二叔的那位亲家让人给我们安排好了房间。安置好行李,我爷爷抽空将我们老沈家聚集到了一间客房里,当着我们面对我的二叔二婶一顿臭骂,他好好的一个孙子,为什么要给别人做上门女婿?我爷爷在老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弄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了。说到激动的时候,我爷爷又要拖鞋去抽我二叔,在我亲爹和三叔一再劝说之下,爷爷才算稍微地消了一点火气。

我这才明白,原来爷爷他们对这门亲事的详情也不是很了解。最后,我二叔二婶终于说出了实情,他们的那位老亲家叫谢厐,他是老年得女,给这个宝贝姑娘起了个名字叫作谢莫愁。从小到大,对这位莫愁姑娘一直是百依百顺。谢莫愁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在她爸爸的公司里混个闲差,平时主要的工作就是全国各地去花钱。后来我那个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弟弟出现了,这位谢大小姐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他了,我弟弟瞧她也很顺眼,一来二去就混到了一起。**烧完之后,谢莫愁发现自己怀孕了。

谢厐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关心入微,谢莫愁的反常行为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谢厐当即就明白女儿是怎么了,盛怒之下,他还是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连哄带骗地将谢莫愁带到了医院,要给她做引产手术。就在术前体检的时候,才发现谢莫愁的身体条件很不好,做了这次引产手术之后,恐怕以后就会丧失生育的能力。这时谢厐才有些慌了,思量再三,他找人查了我弟弟的底细,随后派人找到我弟弟沈添,要求他和谢莫愁结婚,但是必须要倒插门进他们谢家,同时他也联系到了我的二叔。

当时二叔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是谢老板开出了他的两个条件之后,我二叔又开始犹豫了。只要我弟弟肯入赘,谢厐就将现在住的别墅改到我弟弟的名下,还在本市的高档小区内,给我二叔二婶买上一套不低于二百平米的房子,包括装修的一切费用都由谢老板出。第二个条件是我弟弟和谢莫愁生的第一个男孩要姓谢,男孩降生之时,谢老板再给我弟弟八百万的“辛苦费”。

二叔和二婶商量之后,同意了谢厐的条件,反过来还给我弟弟做思想工作:姓谢的老头已经七十多了,还能再活几年?最后这份家产还不都是你们的?关于孩子姓什么就更好办了,管他姓沈姓谢的,还不都是你的骨肉?等谢老头子没有了,再改回姓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后这一家三口瞒着我爷爷,让我弟弟和谢大小姐去领了结婚证。

我爷爷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顿时又怒不可遏,当场就给了我二叔一个嘴巴。这还不算完,爷爷顺手抄起来身边的一个花瓶,要来一个大义灭亲。好在三叔和我亲爹就在他身边,他哥儿俩一起死死地抱住我爷爷,我在旁边帮着一顿地死说活说,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真把我二叔大义灭亲了也没什么用。我妈在一边向着二叔二婶一个劲儿使眼色,二叔两口子反应过来,慌忙夺门而逃。我们几个人又是一顿劝说,这才好歹才把爷爷劝住。就这样我爷爷也坚决不参加婚礼了,他让我们留下,自己要连夜回老家去。

这个时候,我弟弟两口子终于回来了,知道爷爷到来之后,我弟弟也极为怵头,最后在萧和尚的陪同之下,他才敢带着媳妇来见爷爷。看着萧和尚的面子,又有一个大肚子的孙媳妇一口一个爷爷、爷爷地叫着,我爷爷有天大的火气也不能对着他们发火。在我这位弟妹的一再哀求下,爷爷终于心软了,勉强答应留下待到婚礼结束再走。

当夜无话。第二天到了上午,收拾妥当,我们就出了别墅,被安排上了一艘客船直奔海中的一个小岛。昨晚听我弟弟说过今天婚礼的主场地,当初这个小岛是老谢家养殖海参的基地,几年前时兴搞旅游,谢厐兄弟几个就开发了这个小岛,在岛上面建了海钓休闲娱乐一体的酒店。酒店开了几年,不只在当地,就连东北三省也小有名气,索性就把这次婚礼的场地安排在这里了。

登岛之后,才发现谢厐和二叔他们早就到了。在小岛的码头上,停靠了好几艘接送宾客的客船。酒店前搭建好了充气拱桥,谢厐和二叔几人在酒店门口迎来送往的。现在是二月份的天气,又是在海中小岛上,虽然都是皮裘大衣裹着,但是刺骨的海风还是冻得脸色刷白。看见我爷爷这些人到了,二叔和谢厐马上就迎了过来。二叔是硬着头皮过来的,倒是谢厐先笑呵呵地对我爷爷说道:“亲家爷爷,大老远地还让您亲自跑一趟,一会儿小添和莫愁敬酒,可不能饶了他们。”伸手不打笑脸人,爷爷也客气了几句。接着谢亲家又在人群中找到了孙胖子,“孙局长,一会儿您是要坐首席的。您的面子大,还要靠您撑场面的。”

谢厐七十多了,还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看上去八面玲珑的。孙胖子微笑着摆摆手说道:“不是我说,首席就不坐了,今天我是来蹭饭的,首席谢老板你怕是早就定好了的,不要为了我打乱了之前的安排,这样不好。”孙胖子是天生的演员,几句话下来,中央领导下基层的那种平易近人之中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演绎得惟妙惟肖。就在这一句话之中,就将谢厐的气势压了下去。在孙胖子的一再要求之下,谢亲家只得把他安排在了我爷爷男方的那一桌。

进了酒店,婚礼策划公司的人过来拉走了雨果,在角落里和他对了一遍婚礼的流程。说起雨果主任来,他也郁闷了一晚上。昨晚见到我弟媳的时候,他还拿出来一本由红衣大主教亲手抄写的《圣经》作为礼物送给了我的弟媳。但是他后来聊天的时候,才知道谢大小姐这位教徒是自封的票友(老谢家一大家子都是信玉皇大帝的),她连天主和基督两教的区别都不知道,只是看了几部电视剧之后,觉得结婚一定要在教堂里,有一个神父代表耶稣他爸爸祝福过才算是浪漫的,而且她还有生了孩子就送庙里、拜观音大士当干妈的想法。为此雨果主任的肠子都悔青了,他磨了我一晚上,要我把他送出去的红衣大主教抄写的绝版《圣经》要回来。

一切都准备就绪,所有的亲朋都陆续进了酒店。就在这时候,二叔悄悄地将我拉到了一边,他说我弟弟之前找好的伴郎昨晚严重腹泻,拉了一晚上,已经拉脱水送医院了。我弟弟在本地又没有年纪相当没结婚的熟人,只得拜托我给他当一次伴郎。二叔亲自开口了,我当然不能推脱,和爷爷他们说了一声,我就跟着婚礼策划的人到了楼上的房间。换上伴郎衣服的时候,婚礼的策划和我讲了婚礼的流程,之后和我弟弟他们一起在后台等着婚礼的开幕。

没有多久,就听见大厅内音乐响起,婚礼司仪宣布了婚礼的开始。前奏的场面话讲完,司仪开始介绍了到场的领导。第一个就是中央某部厅级领导孙德胜同志,然后才依次是本市某副市长,以及各大行局的一二把手。快要介绍完毕的时候,司仪说道:“还有一个嘉宾是远渡重洋,从泰国专程赶来见证两位新人结合的一位华侨贵宾;郝正义郝先生……”

我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也顾不得规矩了,越过新郎新娘几步跨到后台边缘,就看见首席最后一位站起一人,正冲着身后众人点头致意。不是年前在香港见过的郝正义还能是谁?对面男方座位的萧和尚和孙胖子都是冷冷地看着这位泰国华侨。

郝正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要是说他是来随份子喝喜酒的,打死我都不信。眼看新人就要去进场了,我弟弟在后面咳嗽了一声,我这才感到有些失态,退了几步回到伴娘的身边。“哥,你认识这个姓郝的?”我这时脑子有些乱,随口说道:“王八蛋才认识他。”话已出口马上就觉得说错了,又解释了一句,“认识他的是王八蛋。”新娘和伴娘听了已经笑岔气了。我稳了稳心神,再次说道,“谁认识那个王八蛋。”

这时,大厅内的司仪高声有请新人入场。我和伴娘站在新人后面,出场的时候我有意识地向郝正义的方向看了一眼,而郝正义也正向我看过来,四目相对时,郝正义没有一点回避眼神的意思,反倒是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倒是有些扭捏,主动错开了他的目光,没想到这一下子反而歪打正着,目光正好落在另外一桌的一个人身上,这人黑衣黑裤,正是不久之前第一次见面的鸦。再加上我们这边的萧和尚和孙胖子,这完全就是香港之行的东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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