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故人今何在
凌戈寻也不介意,却道:“你的身子终究是弱,走几步便浑身是汗,我来背你。”
惊鸿正要说不用了吧,哪知身子一轻,已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惊讶地看向他,他却说:“你身上有伤,还是抱着好。”
街上行人愈渐多了起来,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或羡慕,或鄙夷,或是看热闹,她尴尬万分,脸皮再厚,这会子也有些受不住,“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你可以将头埋进我衣裳。”
“好主意。”惊鸿将头埋了进去,突然觉得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我带你去安宁寺看看吧,那里的菊花开得很好,山后的瀑布也很好。”
“有瀑布?”惊鸿惊喜的抬起头,“好呀好呀,那我们快去吧。”正好,寺庙里想必没什么人,也不怕被人这般参观了,凌戈寻便将她放下,二人转了个方向,向安宁寺而去。
见他们忽得转了方向,独孤翎也随之而转,忽而,一只手将他的胳膊拉住,“阿若,你准备去哪里?”
独孤翎不说话,依旧往前走去。阿言却顿时跑到他身前,伸手将他拦住,一脸委屈:“你是不是要去找慕惊鸿?”
独孤翎不说话。
“是不是?回答我?以前你不会不理我,不会骗我,亦不会待我这般冷漠的,而今是为什么?是不是为了她?是不是?”
独孤翎忽得红了眼,眼中杀气四溢,一字一句自牙缝里蹦出,带着倏然的冷意:“朕说过,要她死!”
“好,既然要她死,告诉我,你想让她几时死,如何死?我来帮你!”
独孤翎的眸子忽得一暗,“这件事情与你无关,阿言,这件事情,你不用插手。”说罢他继续追去。
“为什么?告诉我一个理由。”阿言急忙问道,可是独孤翎却连头也不回,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独自喃喃:“阿若,你变了……”
到安宁寺时,惊鸿才知自己又被这男人骗了,方才她还在想怎么路上的人都和他们朝一个方向走,却原来,安宁寺竟然有庙会!
看着她目瞪口呆地样子,凌戈寻暗自一笑,拽着她朝人群而去。
安宁寺也算是在青州城中心地区,这里的庙会虽不像凤栖城那般繁华,却别有一种另类的热闹劲儿。演杂耍的,猜灯谜的,还有操着一口青州音说书的,每一个地方都围成一个小圈,各自有着各自的热闹。
惊鸿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四处转转,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人那安慰的笑容。
走着走着,忽然见前面围了一大堆人,惊鸿好奇,却怎么都挤不进去,只好拼命地踮着脚尖朝里面看。凌戈寻见此,不由得一笑,走上前去,在她身后伸出手,将她护着,见她这般快乐的样子,心中愈加开心起来。
只听得人群内一个声音道:“这首诗呀,还有一个故事,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女子思念丈夫,千里迢迢赶到了青州,却发现丈夫已经战死沙场,悲痛欲绝下,写下了这首诗。据说,这诗本该有八句,可是她才写完前两句,便昏厥过去,再也没醒来。今日你们谁若能补出这剩下六句,我便将这本琴谱送给他。”
众人皆好奇的张望,只见人群中心有只手高举起一本琴谱,上面写着《相思令》三个字。“传说这相思令能奏出人间最伤情感人的乐曲,闻之者泪如雨下,动物哀鸣,草木皆殇。”
惊鸿心头一动,“相思令,莫非也是这名女子所作?”
不由得记起一首词来: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可知,当她以为要见时,他们却已阴阳两隔,这该是怎样的痛。而她竟能为丈夫而死,他们曾经又是怎样的快乐过?
人群似乎安静了许多,惊鸿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去,只见一张白纸上写了两句半诗:满庭芳华几度秋,扶摇枝横水空流。弄月……
后面便没有了。
她不禁回头看了凌戈寻一眼,他却忽然问道:“想要那本琴谱?”
惊鸿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下一刻,却见凌戈寻已走进了人群中心。“不如让我来试试。”
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众人看他衣着华美,气度不凡,削瘦的脸颊,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似乎不是当地人,但尽管如此,他们仍旧觉得他分外英俊,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凌戈寻无视众人的目光,却看向惊鸿,冷峻的脸上这才露出微微一笑:“过来。”他朝她招招手。
惊鸿与他相处许久并无感觉,可就在方才,他大步走进人群中,说让我来试试,而后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她真的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听着周围人赞叹的话语,惊鸿微笑着走到他身边,觉得自己何其荣幸。
凌戈寻却握住她的手,对那拿着琴谱的中年男人说道:“我想为她求得这本琴谱。”
话音刚落,众人立时将目光转到了惊鸿身上,惊鸿只觉得此刻心里,一半是窘迫,她从来没有如此高调过;而另一半却是幸福,如有一人愿如此待自己,也不枉她走了这一遭吧。
凌戈寻紧握着她的手,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两句诗,不过片刻,只听他嘴唇微启,缓缓诵道:“弄月清影方自赏,清影独孤映残楼。”
众人尚在征愣中,人群中几位秀才模样的人以拍手叫道:“好!”
那中年男人和善的笑了一笑,“还有四句,公子继续,若对的出来,这琴谱便归你了。”说着又看了看惊鸿,继续道:“我还另外附加送你一些东西。”
凌戈寻笑了笑,点头,继续:“回首故人今何在,红莲深处泛轻舟。”
说完,他却神色一凝,看向了惊鸿,惊鸿心头一动,不用他说,已明白他的意思,缓缓走上前去,喃喃道:“回首故人今何在,红莲深处泛轻舟……泛轻舟……有了,波影弄风无怨艾,碧水汀上人自愁。”
那中年男人低头沉吟:“满庭芳华几度秋,扶摇枝横水空流。弄月清影方自赏,清影独孤映残楼。回首故人今何在,红莲深处泛轻舟。波影弄风无怨艾,碧水汀上人自愁。”
“好,好!”
中年男子细细一琢磨,便说出两个好字,“虽不算工整,但却情景交融,伤情之感油然而生。尤其是后四句,你们二人合作的极佳,一个回首故人今何在,一个碧水汀上人自愁,好啊。”
说着他递出那本琴谱:“这相思令,归你们了。二位想必也是懂乐器之人,但愿能将这首曲子流传下去,有朝一日,也许我还能有机会听你们弹起。”
凌戈寻将琴谱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便转交给了惊鸿。惊鸿摸着相思令那三个字,心中五味杂陈。却见那男子又自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来,层层叠叠的打开,里面却是一对木雕,仔细看去,竟是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男的那那只在咧着嘴憨笑,女的那一只却嘟着嘴,闹着小脾气,表情惟妙惟肖,模样甚是可爱,足见这雕刻者的功力。
“我见二位相敬如宾,互相体贴,又分外默契,想必是夫妻吧,这一对儿娃娃,就送给你们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惊鸿咂舌,什么?夫妻?还白头偕老?
她的舌头打结打得都快要抽筋了,急忙要解释,“唉,老板,你……”
哪知凌戈寻却抢先将那娃娃接过来,她话头截下,“老板,你是好人,谢谢你。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祝福的。”
“你!”惊鸿诧异地指着他,“喂,你怎么乱讲话啊……”她简直要疯,总觉得这人平日里不爱说话,谁知道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止惊人,简直要将她吓得晕过去了!
凌戈寻完全忽略她的质疑,又向老板道了几声谢,拽着慕惊鸿便出了人群,将那枚男娃娃递给她,“收好了,不许弄丢!”
惊鸿虽然无语,可是却也很是喜欢这对娃娃,便接了过来,细细打量着,一面打量一面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乱说啊?”
“怎么?你介意?为什么会介意?是担心被独孤翎知道么?”
惊鸿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牢骚,竟然惹来这么一串追问,不由得汗颜,“我是介意,但不是因为独孤翎我和他已经不是夫妻了……”
突然,她住了嘴,见凌戈寻惊讶地望着自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尴尬地转过头去:“总之从今往后,我和他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管不着谁。”
“那你介意什么?”
“我介意……我……你……你这样毁坏我的名声,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惊鸿气急败坏,她可不要在这个世界又做剩女。
“嫁给我便好,怕什么?”
“啊?”一个啊字,惊鸿噎了片刻才喘过气来,“你开什么玩笑?”
凌戈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却是分外的认真:“你觉得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我说的是真的,痴情的人,我也喜欢。”
惊鸿还是不懂他的意思,怔怔的看向他,他却也不打算再多做解释,拖着她便向后山走去。
人群外,一袭紫衣在风中翩然而动,可那双眼睛却似随时都能喷出火一般,手指捏的“咯咯”直响:慕惊鸿……这么快就要和别人白头偕老了么?
他冷冷一笑,那朕就偏不叫你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