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张濬反客为主了。
论耍阴谋诡计,他毕业研学的便是纵横之术,还拿捏不了一个王行实?
“贤弟好糊涂!”张濬用恨其不争的语气道,“两月前是朝廷和华州一同出兵,如今华州频频窥视同州,又怎会是韩建一人的意愿?”
“啊!”
王行实只觉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张濬趁势再道:“还是那句话,贤弟也别怪朝廷偏心,你长兄王行瑜兴兵谋逆在先,已遭朝廷诛杀,如今只剩下你们兄弟二人偏居同州,若不能斩草除根……宫里如何能安心?”
王行实欲哭无泪,也只敢在心里大骂天子无情。
张濬又道:“老夫今晚说了些本不该说的话,也算是一片苦心,王贤弟好之为之吧。不过话说回来,老夫敢跟贤弟说这些,也是有底气的。贤弟入京这一路上,见得如今的关中如何?又见得京中各军如何?”
说实话,王行实一路心事重重,只顾着赶路,并未留意路途所见。
此时经张濬提醒,回想起来,京畿各地安定乐居、田地里农人穿织,似是副天平景象,更与同州的田地荒芜、流民奔逃截然相反。
入通化门时,见城楼上下持戈卫士林立,城门外还有将卒自觉操练。据他所知,这是京城监门卫的部队,军纪已如此,而同样的军队京城内外还有五支。其中更有在梨园寨、奉天、武功等地威名大振的禁军精锐赤颜、飞龙二军。
王行实也听出来了张濬话里的意思,即便同州想兴师犯阙,朝廷丝毫不惧……忙摆手道:“张相公误会了,我们兄弟二人对圣上和朝廷一片忠心,绝不敢造次……”
别说朝廷大军了,华州韩建正愁没有大举兴兵同州的借口,一旦同州稍有异动,立即便有灭顶之灾。
“不瞒相公,卑职来京之前,家兄特意嘱咐,若事有危急,当寻张相公解难。放眼整个京城,能救我兄弟二人者,唯张相公。眼下圣上对我兄弟二人不满,韩建那厮又觊觎同州多日,张相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什么王行约临行前的嘱咐,不过是王行实信口胡诌。他是听京城人说张濬得天子专宠,又颇好私财,才携钱财登门造访。
王行约只嘱咐他,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朝廷出兵,否则同州不保,他兄弟二人也必不得善终……
张濬此时也摸准了虚实,知道鱼儿已上钩了。
他瞟了王行实一眼,捻须道:“老夫倒是可以为你兄弟二人指一条明路。”
“请相公赐教。”
“纳地入朝。”
“啊!这,这……”
“只此一路,别无他途。若你不愿意,也无妨,只当老夫没说。”
张濬也不多解释,只把脸一冷,说罢便背身走向内堂,意为送客。
王行实如何肯轻易离去,追着张濬道:“张相公勿怒,卑职非是不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
张濬稍顿下脚步,语气切峻道。
“只是舍不得你在同州的肆意妄为?老夫本不想多说,贤弟啊,做人得有远见。便是没有今日韩建的逼迫,他日也还会有河东李克用,会有河中王重盈,会有鄜坊李思孝……同州地狭民寡,岂得长久?贤弟可曾想过,真到了兵临城下那一日,你和你兄长会有什么下场?
“无如交出领地,再安心来朝中为官,你兄弟二人永享荣华富贵,还能博得赞誉美名,何乐而不为?”
王行实差点就被说动了。
毕竟张濬说得没错,凭着同州那点地盘和兵力,迟早得被其他强藩吞并,而真到了那一天,他和三哥王行约便只有一个下场……
“可是圣上……会原谅我们兄弟,同意我们入朝?”王行实犹豫着道。
“贤弟好糊涂!”眼见计策见效,张濬更不能放松,继续加重语气道,“圣上怨恨的是王行瑜,于你们何干?之所以默许韩建进一步入侵同州,也是忌惮你兄弟二人。如今你们自愿放弃同州,纳地入朝,圣上又何需忌惮。相反,你们主动献出州县,为朝廷增添了土地和田赋,同时也彰显了你们的忠心,圣上大喜之下,难道还会吝啬赏赐?”
末了,张濬再加上一句:“老夫也会在朝中为你兄弟二人周全。”
王行实默然深思,开始认真考虑张濬的劝言。
难道,真的要放弃手里的实权,到京城来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除此之外,哪还有其他活路……
“此事干系太大,恕卑职不能做主,容卑职先跟兄长请示后,再回复相公。如何?”王行实最终不能决断。
“哼!”张濬佯做恼怒,一拂衣袖,“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与老夫何干?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便离开了前厅。
……
可其实,张濬心里正兴奋难耐。
他看得出来,王行实已经被他说动了……
方才王行实刚进府时,他完全不敢有此奢望。可随着交谈,包括王行实的语气神态,都传递出一个信息,同州王氏兄弟已经慌了阵脚,故而他才试着提出“纳土入朝”……
若王氏兄弟最终同意交出同州,入朝为官。
那便意味着,朝廷不费一兵一卒,单凭他张濬的一番口舌,便收复了一州六县。如此大功,官名爵位已不在话下,甚至他张濬还可以大唐贤相之名永留青史……
因而一定要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