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正在下台阶的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多日不见的韩望一身鸦色劲装，高束的墨发被一条红色的发带蜷绕。
少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看着台阶上的二人。
表哥胳膊上那只明黄宽袖覆盖的胳膊尤为刺眼。
“小望，你怎么来了。”舒钰低头对萧长歌温和一笑，随后走向满脸别扭不悦的弟弟。
摸了摸韩望那颗傲娇的脑袋，舒钰轻笑，“不是说要去校场吗？”
先前奉旨入宫伴读时，院子里的盆栽都被他当作发泄的对象劈了个光秃，每每提及小皇帝都一脸苦大仇深的，嚷嚷着耽误他去校场的宝贵时光。
现下又跟来，舒钰无奈，他这弟弟，总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韩望别过脸去，嘴角嘟得能挂起一个水壶。
“小将军也来啦！”萧长歌跟了上来，胳膊又忍不住掺上舒钰的手臂。
这明目张胆宣示主权的样子可把韩望眼里的怒火彻底点燃，只见他怒目圆睁，冲上去推开了小皇帝，指着吼道，“不许你靠近哥哥！”
跟在后面一路被冷落的闫公公瞪大了眼睛，这小冤家跟来了！
萧长歌也恼火了，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较劲儿地又贴着舒钰，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朕不！”
韩望咬牙切齿地去分开二人，又是推又是扯。
两个小孩子为了他大打出手，舒钰很是头疼，无奈地拉开斗架的二人，哄得了这头，另一个的手臂又挥了过来。
韩望很倔，他的东西从不让别人碰，房间除了必要的打扫下人之外，几乎不让任何人进去。
舒钰哭笑不得，只能把渐渐落于下风的陛下抱起来，免得不小心被韩望的拳头伤了。
萧长歌怔住，她没想到舒钰会抱她，心里的小鹿又在激动地撒欢。
底下那只愤怒的“藏獒”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位置被这个讨厌的小皇帝占了，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仰着小脸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萧长歌得意地把胳膊环在舒钰的脖子上，冲他扮了个鬼脸。
“你找打！”韩望捏着拳头，眼尾发红。
“小望！不得无礼！”舒钰撤去了那一贯温和的脸色，板起脸来，竟然有几分骇人的感觉。
韩望不满地抿着嘴，恨恨地别过头去。
小皇帝惊讶的表情让舒钰有些尴尬，怕吓到他，舒钰放下臂中之人，半跪地上，“韩望年幼不懂事，还望陛下恕罪。”
萧长歌才真正被吓到，急忙拽萝卜一般拽着舒钰，她不懂为什么舒钰哥哥总是喜欢把她看得那么尊贵。
心想着，被韩望欺负得还少吗，这都不是事。
“不许跪他！他又不是真的皇帝，凭什么值得你跪！”
许是还在为受伤的好友清俊抱不平，所以才来找她茬的吧，萧长歌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但也紧张了起来，韩望方才说‘他不是真正的皇帝’，是发现自己身份了？
不能，这小子没那么聪明。
在舒钰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下，韩望才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不情不愿地冲着小皇帝喊了句，“对不起！”
受不起，她受不起啊！
宫外真大，一眼望去没有边际，萧长歌趁着舒钰去牵马车，偷偷瞒了紧跟不舍的闫公公，一溜烟消失在众人的监视中。
犹如飞出牢笼的鸟儿，萧长歌看什么都是稀奇的，一会儿跑上去瞧瞧花儿为什么开得这么艳，一会儿兴奋地追着几只翩翩蝴蝶。
肩膀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萧长歌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冤家路窄！
“小爷警告你，不许你靠近我表哥！别以为你是皇帝，小爷就不敢揍你。”
少年气鼓鼓的鼓着脸，傲慢得不行。
连着跟着顾弋吃了多天美味膳食，萧长歌的个子犹如沉睡的竹子一路猛窜，现下可以轻轻松松和韩望平视。
“哼，朕为何要听你的。”
“你！”他变了，感情之前的软弱一直是装的，也是，初见就放话要跟他不客气的人，怎会是个软弱怂包！
小骗子！
韩望想着她跟哥哥那么亲密，脸上总是挂着笑，对他就是一副假惺惺的虚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竟然由着自己的心上前推了一把萧长歌。
措手不及，始料未及，脚尖离开地面时，萧长歌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阵“噗咚”声，刺骨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透着水光，岸上的人慌忙不知所措，如困兽焦急地转圈。
她听不见岸上的人喊了什么，四处环望了下，池子不算深，她还能忍，索性待一会吓吓这个嚣张的小子。
于是萧长歌闭着气，身子往另一处游去。
她在水里闭上个半刻钟都不在话下。
实不相瞒，以前在后宫时，御花园池子里的鱼儿见了她都要掉头。
负责养护鱼池的宫人还纳闷，莫非是池子里有什么未知的怪物，怎的这鱼一天天的少了去。
他们不知，此时的深宫一隅飘出一阵阵扑鼻的鱼香味，屋里大快朵颐的人，不正是那只怪物吗。
萧长歌有时摸鱼遇上巡逻的侍卫或者路过的宫人，只能躲在水里，久而久之便练成了闭气的本事。
没办法，技能压身，实属生活所迫。
听闻呼叫赶来的闫公公只感觉天都塌了，看着平静的池面，腿脚就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陛下！快来人啊，陛下落水了！”
他就知道遇上这小冤家没好事，陛下一定是被他扔下去的，陛下肯定不会水的呀！
韩望咬咬牙，即将纵身一跃。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拦住了他，“你不会水，我去。”
舒钰及时出现，丢下一句话便纵身而越。
萧长歌这次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想游到另一处静待观察，不成想这池子底下竟然长了密密麻麻浓密细长的水草，诡异地缠了她的脚腕，犹如恶魔伸出的枯爪。
许是靠近寺庙，水草仿佛生了灵性，一条缠上了猎物，剩余的纷纷觉醒，伸着韧性十足的爪子团团围住她。
鼻腔灌进一股冰凉的水，萧长歌头脑发昏，难怪嬷嬷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人，这回可算是阴沟翻船了。
挣扎的力气逐渐减小，身上的水草越缠越紧，萧长歌的意识在渐渐淡去。
恍惚中，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朝自己游来，像极了一条觅食的白鱼。
水面破出一阵水花，岸上的人顿时鸦雀无声，皆是紧盯着那昏迷的人。
闫公公一看，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陛下，此时毫无声息地仰着脖子，面色苍白如纸，哪有平日一点的生气。
“陛下！陛下啊！老奴罪该万死啊！”闫公公爬过去，心情似死了一般冰冷。
“别动。”
舒钰将人放平后，拍了拍萧长歌的肩膀，低头呼喊着。
双眼紧闭的人并没有回应，一旁的随从瑟瑟发抖，诛九族是没跑了，她们都得给陛下陪葬。
韩望死死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手指扣得掌心一片鲜血，无边的懊悔在脑中蔓延，他不怕死，就怕那人再也醒不来。
舒钰冷静地掰开小皇帝的口唇，将里面的泥沙水草抠了出来，然后双手交叉于溺水之人胸膛，一边用力按下，一边观察着皇上的反应。
“舒首领，你这是干什么！陛下都这样了，你还.......”
“别说话。”舒钰用平静的语气打断了闫公公的话。若是细心听，能发现那冷静的声调下夹杂着些许颤意。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舒钰俯下身，对着陛下的发白的双唇亲下。
千钧一发之际，萧长歌忽然吐出一口水，身子跟着一抖，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在耳边叫她，萧长歌耳里全是水，听不清楚，只能怔怔地看着舒钰。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有几个胆小的宫人已经晕了过去。
“陛下，没事了，没事了。”
舒钰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人裹了个满怀。
“舒钰哥哥，是你救了朕吗。”
舒钰垂首，满脸愧意，“让陛下受罪，微臣罪该万死。”
萧长歌又重重地咳了几下，余光扫到一旁抿着嘴的韩望。
他双手背在身后，躲闪着她射过来的目光。
众人回了将军府，萧长歌被舒钰抱在怀里，索性装着劫后余生的衰弱赖在人家怀里。
天子驾临，将军府上下跪倒了一片。
舒钰横抱着小皇帝，步履急速却安稳，“去请闻太医。”
室内干净整洁，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天青色的帘帐被收到柱子两侧，处处透着高雅的气息。
萧长歌还在观察，身前一双大手让她惊慌地大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护住胸前的衣襟。
不明所以的舒钰解释道，“陛下，微臣只是想伺候您更衣。”
这人怎得这般轻浮，第一次被他看光了上半身，虽然说没什么好看的，第二次又要扒自己的衣裳......
一抹绯红飞上脸颊，萧长歌清了清嗓子，“朕许是喝了太多水，只觉得胸口疼，没有别的意思。朕自己来，自己来。”
舒钰狐疑地看着陛下一脸不自然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只唤人把干净衣裳带来，自己出了屏风后。
“如若陛下需要，可以随时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