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楼下报讯的那人所说，打虎坳这边的地势实在太低，黄河一旦决堤，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湍流卷走。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刘家沟那儿的沈轻灵久等不到邵英回来，已经带着狗蛋，往打虎坳这边走了。她总觉得邵英可能出事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边走，狗蛋边挣扎。
“你最好是老实些，误了我的事，你也别活了，”沈轻灵不耐烦地警告道。
这会儿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安抚小孩子。
雨大得几个人走路都困难，再加上电闪雷鸣，四人在泥泞中行进的速度变得特别地慢。
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前头突然出现了大波的人，并且行色匆匆，慌里慌张。
沈轻灵连忙示意任少春和吴文往草丛里钻，自己也按着狗蛋钻了进去。
“溃了溃了！赶紧走……赶紧走，这不能呆了，也别管什么计划不计划了，保命要紧。”
领头的胖子男人，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喊道。
他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约摸着该有七八十个，而且走过一波又有一波，一看就都是从打虎坳里撤出来的。
等前前后后几百人走得差不多了，沈轻灵等人才从草丛里出来。
“邵英走前有跟你说过什么吗？”她压着声音问：“狗蛋，现在这群人往外逃窜，而我们看不到邵英，很有可能是邵英遭遇了不测，我们要尽快去救人。”
狗蛋观察了一下沈轻灵的神色，确认沈轻灵真的只是在关心邵英后，小声说：“我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他问了那个人很多事，然后就让我们看着人，说自己去去就回。”
“分头去找，别管这些人，他们现在疲于奔命，不会回头，更不会注意到我们。”沈轻灵拍了拍任少春的肩，说：“整个打虎坳左右不过三条岔路，我们三人纷纷开去找，应该能找到邵英。”
其实沈轻灵并不如何信任吴文。
但眼下是紧要时候，再信不过的人，也只能先勉强用着。
“这个人我并不太信任，为了你师傅的命。你跟他一路帮我看着他。”沈轻灵凑在狗蛋耳边，以眼神指向前头的吴文，悄声说道。
如此一来，狗蛋突然就觉得自己肩头担了什么重任，当即凝神屏息，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四人兵分三路，开始顶着暴雨前行。
沈轻灵挑的是后面拐左的这条岔路，正好便是少英所在的阁楼，她远远看到那个阁楼突兀地伫立在山坳间，赶忙就抬脚跑了过去。
阁楼外已经空无一人，里头躺着几个哼哼唧唧的汉子。这些人见到沈轻灵，连忙求救，但沈轻灵理都没理他们，只检查了一圈屋内，没有发现邵英的身影后，径直上了楼。
冥冥中，她觉得少英应该是在二楼。
事实证明，邵英也的确在2二楼，这会儿他药性还没散，晕晕乎乎地躺在软榻上，甚至连沈轻灵到了他跟前，都没认得出来。
“邵大哥，醒醒。”沈轻灵拍了拍邵英的脸，努力想将人扛起来。
但奈何邵英人高马大，沈轻灵扛了两回都倒了回去。一倒，邵英胸口的伤又崩开了，血腥味弥漫。
“二娘子……？”邵英喘了两口气，因为疼痛而清醒了一些。
“邵大哥，黄河决堤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沈轻灵架着邵英，努力撑着站起来，说：“这里地势太低了，河水倒灌的话，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得赶紧走。”
风声雨声，几乎要将这小小阁楼打垮。
邵英咳了一下，苦笑着说道：“还要劳烦二娘子来救我，是我没用。二娘子快些逃命吧，不必管我，我身上有伤，会成为你的拖累。”
沈轻灵偏头望去，看到邵英胸口的伤已经染开了大片，只能先把人放下来，随后掏了掏袖兜。然而一路上的淋雨早就把沈轻灵变成了落汤鸡，身上带着的药丢了大半，还剩下的，也都派不上用场。
“这是谁的屋子？”沈轻灵问。
“天日教分舵舵主的。”邵英靠在软榻上，目光逐渐迷离。
他的伤很重。
下手的人奔着杀人去的，一剑洞穿，不留余地。
“既然是分舵主，我找找，应该能有药。”沈轻灵拧了把袍子，拧得滴滴答答满地都是水，“邵大哥，不能睡，咱们聊聊。”
眼瞅着邵英要闭上眼，沈轻灵连忙高声喊他。
“好……我不睡。”
“是了，你可不能睡。是我把你弄到这儿来的，我就得带你回去，不然阿从要恨我的。”
“恨你做什么？是我轻敌，是我思虑不周……我应该……应该等你的消息。”
“哪儿有什么思虑不周？我从狗蛋那里都知道了，你是为了救人，才不得不出手。既然是救人，那就是好事。”
“不，不止是救人，是我冲动了，想要擒贼先擒王……”
哐当。
箱子倒地。
沈轻灵找到了些瓶瓶罐罐，可统统打开后，闻着不是益肾补脾的，就是补气补血的，看来那位分舵主平日里的生活有够奢靡的。
无奈之下，沈轻灵只能捡了那些没有什么危害的补血药丸，拿过来给邵英服下。
等邵英平缓了些，她便扛着邵英，一点点往外挪。
两人慢慢挪到一楼时，地上那些汉子早已经四散而逃，看地上拖拽出的痕迹，估摸着也都是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出去的。
“别睡呀，邵大哥，韶春他们就在外头，我们出去就能见到他们。”沈轻灵额角的汗豆大一颗落下，与瓢泼的大雨混在一起。
轰隆隆的雷声之外，隐约有惊涛骇浪之意。
最让沈轻灵害怕的不是黄河决堤，而是决堤后，接踵而来的灾难。饥荒、瘟疫、流寇，这些都会让黄河沿岸的百姓陷入生离死别的苦痛中，也会让本就深陷战争囹圄的朝廷难以翻身。
“不怪你的，邵大哥，是我想岔了，来晚了。”沈轻灵低低地呢喃道：“如果我能及时意识到一切都提前了，如果我能早些将这些事挑到台面上，或许今日不会有决堤之灾。”
走回岔路口。
沈轻灵没有看到吴文和任韶春，只看到了浑身泥泞的狗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