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成人的眼泪
净璃便在心中一遍遍回味小剧场演员们的精神,用那种热爱和无畏来鼓励自己。
还有――还有就是那一年的冬夜,当她站在人群当中,一同仰头去看台上光芒万丈的青爵时,心中那猛然萌生的愿望――她要站到他身边去,她要与他一同分享那成功的喜悦与观众的掌声;而不是,只能灰暗地站在人群里,只能那样远远地仰望他的光芒。
纵然紧张,可是通向那条路的帷幕已经打开。现在要做的只是一路勇敢地走下去。一步一步,走向万丈光芒中心的他。不管这一路要经过多少经济与坎坷,都不要怕,因为她能看得见,他就等在终点线上。
人鱼公主踩着刀尖一路前行,为的只是牵住王子的手。那么路上的一路鲜红便都不是血,而是朵朵繁花。
傅青爵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净璃忍不住轻轻叹息。
一场好的演出,光靠一个演员单方面的努力是不够的,是需要演对手戏的演员的互动,才能产生化学反应,产生双珠生辉的效果。
就在她还有些迟疑的刹那,青爵那边的反应已经鲜活起来。她的掌心下,他面上的皮肤一点点灼热起来,似乎都能感觉得到那皮肤之下的血脉渐渐贲张;而他的目光细细密密地落下来,现在在她面上身上如丝滑动,继而与她的目光交缠在一起,渐渐形成一张绵密的网,将她牢牢锁在当中,再不能逃脱,只能被他越收越紧。
小狐妖在颤抖地喘息。她发现她错了。她以为她是修炼成形的妖狐,那么对付普通的人类自然是易如反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晚要美美地吃了他――可是此时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将军却是与众不同的。
他虽然只是普通的人类,但是他的目光、他的意志,甚至――他的体温、他的喘息,全都拥有奇幻的魔力。它们一同将她擒住,它们合起来与她缠斗。
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她吃掉他的戏码,此时却离奇地转化,变成了她正在一点点的――被他吞噬!
她的眼睛、她的心、她的呼吸、她身子的反应――全都已经逃脱了她自己的掌控。就像这片大漠上稀罕的几回落雨,那雨滴也是又大又急,在大漠上打出一片青烟来;可是等雨停了,她跟着一众姐妹提着长裙冲出洞穴,到大漠上去寻找雨水的踪迹时,却发现,除了大漠表面的沙砾稍有湿润的痕迹之外,所有的雨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她就是倾天而降的急雨;而眼前的少年则是灼热浩瀚的大漠。她只能被他一点点吞噬进去,再也无力挣脱。
大漠上的风,更急了;远处不知是哪里传来金戈铁马的苍凉之声,却也仿佛遥远得远遁到了天边去。大殿中的红绸被风撕扯得狂乱飞舞,一众姐妹妖娆的身影里,她再也逃不开卫长君玄黑的眼睛。
这样的夜色里,红衣的卫长君那双原本如黑曜石一般玄黑的眼瞳里,忽地绽放出一丝幽幽的碧色。那颜色她也见过,在动物界见过,那种碧色目光的名字叫做――掠夺。
小狐妖只来得及听清自己惊慌的一声娇喘,她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倾倒――卫长君一个转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此时他就是她的天,全部地覆盖了她的身子、侵占了她的视野。她只能眼睛望着他,她只能身子悸动地体会着他身体的亢奋。
他要她,她知道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她!
小狐妖惊慌大叫――不是这样的,主人之前的安排都不是这样的。不是她被他采撷,而是只是要她去迷乱他的心智。可是此时看他的眼睛,贪婪的掠夺之下却依旧是子夜一般的宁静,而他侵略的大手丝毫都没有迟疑!
究竟是哪里错了?他不是深爱着他的夫人么?他怎么会这样轻易便主动将她扑倒在地!
究竟是剧本错了,还是――人生错了?
净璃忽地分不清眼前的情境,究竟是真是幻?她只能惊慌地尖叫,用力想要推开他的侵略!
不是这样的,副导演给她讲的戏不是这样的;青爵也不应该在拍摄现场对她这样!
大殿内红绸狂乱飞扬,其他几个小狐妖围绕着他们两人妖娆舞蹈。他的大手直接来到红纱处,抚弄着她!他的掌温霸道而嚣张,让她真实地颤栗!
仿佛一场当着众人的欢爱,一切来得都这么猝不及防。从前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隐秘,除了身边极亲密的人才能知道;她从来不敢在人前与他有任何逾矩的言行,可是这一刻――他狂野得仿佛想昭告所有人都知道。
净璃听见自己心底连绵不绝的叹息声。尽管众目睽睽,尽管大庭广众,却毕竟有拍戏作为最好的掩护――她便任由了他。
实则多么希望在人前,自己也可以如同这世间任何一个沐浴爱河的女孩子一样,尽情地跟男友撒娇,甚至公然吵架,然后看他追上来跟她道歉,两人重归于好,拥抱在一起……女孩子心底都有的小虚荣,在她眼里却成为高不可攀的幸福。
便是今天,只想小小放纵一下。
满场无声。虽然大殿内观众和媒体多达数百人,却没有一人出声。他们全都被眼前的场景所吸引,被卫长君与小狐妖之间汹涌情潮的张力给紧紧牵绊住。
陈导在监视器后头,自己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聆听全场的鸦雀无声,只有摄像机的运转之声,陈导抬起眼睛来跟副导演对了个眼神儿,两人都是满意一笑。
今天这幕戏拍摄的目的,已然达到。
净璃沉浸在戏里的情境内,主动伸出手臂绕住了卫长君的颈子……
却就在此时,卫长君霍地将她双臂扯下,扣在她头顶上。少年的眼瞳依旧在玄黑里染着幽碧之色,却,一层层清冷了下去,“戏耍结束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卫长君并不抗拒逢场作戏,可是我却永远分得清戏内戏外。你,还没有道行能扰乱我的心。看在你陪我一场快乐,我便不杀你;倘若再来纠缠,下次见面便是我拔剑相向之时!”
卫长君说罢起身,红衣如血,黑瞳如夜。他在小狐妖面前敛好衣襟,冷冷凝望她一眼,随即转身而去,仿佛弃如敝屣,毫无留恋。
小狐妖惊得无法移动,更无法思想。当卫长君离去多时,他怀抱的温暖变成大漠长风的清冷,她才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即便有一颗晶莹的泪,沿着那唯一颤动了的睫尖儿,无声滑下。
方才一瞬,是戏,是真?
“净璃,如果你是那个小狐妖,接下来你会怎么办?”
拍完戏都大半天了,阮灵在卫生间刷牙,含着一嘴的白色泡沫,还唠叨不绝地问净璃。净璃静静地刷牙,明显还处于心神游离状态。阮灵这样的旁观者都一下子被电影的情节给勾进去了,她作为戏中人,就更是长久地拔不出来。
只有那些老演员,才能做到自如地入戏和出戏。而她这样刚触电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就像孙俪演《甄 传》,有一回入戏太深,直到导演喊完毕,她还坐在床上哭,长久出不来。大家都没有办法。终究还是经验老道的陈建斌走到她身边去,拍着她肩头,轻声地说了句,“孙俪,刚刚这一幕戏,你演得真好。”
简单一句话,却包含了几个重要元素:①你是孙俪,不是甄 ;②刚刚那是一幕戏;③你“演”得好,但是那不是你的真实生活。
多亏这一句话,孙俪说自己一下子就出来了,所以特别感谢陈建斌。不然那段拍摄的日子她真是特别压抑。
可惜净璃身边现在没有陈建斌那样的老戏骨,所以她的心神一直被囚禁在情节里,无法自拔。
“净璃,你说说嘛。天啊,就连我都被《画心》给勾去了,那《初恋20年》还能打败《画心》了么?”阮灵含了口水,呜噜噜地将口中的牙膏泡沫给冲掉,歪过身子来望净璃,“净璃你说,我这算不算叛变啊?”